第1章 山村怨灵

  • 困天诀
  • 宸昕
  • 2001字
  • 2025-06-26 19:26:30

寒浞55年,夏季。

山岚裹着腐叶的气息,漫过雍梁山脉,隐龙村恍若一座沉入幽冥的古墓。

这座小村藏于山坳深处,西侧峭壁如巨鬼獠牙,森然刺向苍穹;南麓山林虬枝交错,林间漂浮的幽绿鬼火,如冥神之眼窥视人间。

村北双溪交汇,月华洒落其上,粼粼波光泛着冷冽的银灰,似冥界的忘川河,流淌着无声的冷寂。

夜半时分,黑夜被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撕裂,紧接着是女子撕心裂肺的惨笑。

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如耳畔低语,时而似远方呜咽,仿佛从斑驳的墙里渗出,自腐朽的窗棂间游走。

栖息在老槐树上的夜枭,怪叫着腾空而起,在小村上空盘旋不散。嘶哑鸣叫与哭声交织,如同奏响地狱的丧曲。

村内犬吠声戛然而止。

破晓时分,血色晨光中,村口老槐树下又添新尸。

死者的姿态颇为诡异,四肢扭曲,周身布满细密齿痕,似被无数饿鬼啃噬。

那胸腔里的脏器不翼而飞,血腥味混着腐臭,引得蚊蝇蜂拥而至,却在靠近尸体三尺之处纷纷坠地。

这已是月内第六起惨案,若非众村民世代居于此地,眷恋故土,恐怕他们早已举家奔逃。

村中正位,住着村长朱泉一家。

朱泉乃朱襄氏后裔,炎帝旁支。昔日,炎帝神农氏历经阪泉之战、涿鹿之战,失天下共主之位,氏族崩解。其族人又不肯臣服于黄帝,才举族迁徙,退出中原。

但朱泉先祖未随主脉南迁,而是独辟蹊径,栖身这西垂之地,便是希望子孙后代能永远避开华夷的战火。

朱泉身为一村之长,连日来被这祸事搅得寝食难安。数日前,他曾重金请来一位道人入村驱邪,岂料那道人术法不精,当夜便被开膛破肚,死状与村人如出一辙,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今晨,朱泉听闻邻村供奉着一位世外高人,法力通玄,能勘破阴阳,遂又凑齐财帛,亲自赶赴相请。

此刻的隐龙村,家家门户紧闭,唯有烛火在窗棂后明灭不定。全村人都屏息凝听着村口的动静,只盼村长能携高人归来,荡涤这弥漫村野的邪祟。

夜幕时分,村口终于现出两道人影。掌灯引路者青衫磊落,竹簪束发,眉眼俊朗,身形魁梧却不失儒雅,正是朱泉。其身后道人背负长剑,一袭玄灰道袍,身形较朱泉矮了半头,相貌平平,正是所求高人——玄羿。

玄羿行事不索财帛,只要求隐龙村以膳食供养作为回报。朱泉虽觉诧异,却暗忖这或许正是高人风范,不慕俗物,只重道义。

“村长归矣!”

村中一声高呼,惊动未眠乡民。众人纷纷举火而出,涌至村口。

然而,众村民见到玄羿时,皆大失所望,窃议四起。因为这人看起来才二十多岁,跟他们的村长差不多大,哪似世外高人?

前番那道长修行数十载,尚惨死在邪祟手中,眼前这个弱冠青年,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一位年高德劭的老叟,拄着拐杖从人群走出,问道:“村长乃贵人之后,莫要欺我等乡愚——此子当真为高人?”

朱泉眉峰紧蹙,语气斩钉截铁:“诸位放心,玄羿道长的神通,某亲眼所见,绝无虚言!”夜风摇动火炬,将他眉间深刻的忧虑,映照得更加分明——那是交织着希望与恐惧的沉重。

平民无姓无氏,向来对血统尊贵的朱泉万分尊崇,见他言辞恳切,便无人再敢多言,默默让开一条道路。

“诸位,”玄羿忽然扬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夜色,“玄羿今夜在此,必除妖邪。请诸位紧闭门户,勿听勿视。”言罢,便随朱泉步入村中。

行约半盏茶功夫,一方小院映入眼帘。朱泉推门相请,玄羿迈步入内。满院白幡在漆黑夜色中翻飞,平添几分森然鬼气。

正堂灯火未熄。二人推门而入。

甫一落座,朱泉便奉上清茶。玄羿赶路已久,口渴难耐,接过一饮而尽。

“咔——”

竹杖叩地之声,突兀撕裂寂静。

屋外阴影中,一个佝偻人影缓缓浮现,随之步入正堂,堂内烛火亦爆出几点火星。

这是一位老媪,霜发斜插一柄犀角梳,泛着尸蜡般的幽光。满面沟壑,如同古树的年轮。她浑浊的左目虽蒙着白翳,右目却异常清明,如寒星般死死盯着玄羿。

“母亲,为何还未安歇?”朱泉忙迎上前。

“泉儿,这便是你请来的高人?”老媪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右眼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玄羿,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躯体,直抵灵魂。

玄羿当即起身,作揖道:“晚辈玄羿,应朱兄之邀而来。老夫人宽心,今夜过后,隐龙村必复安宁。”

老媪闻言,颤巍巍地躬身欲拜:“若能除此大害,老妪便代亡夫谢过道长深恩!”她那枯槁的手指关节有些突出,悬在半空时微微发颤,似是积攒了数十年的怨气与恐惧,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玄羿慌忙侧身避礼,双手叠于眉前,深深回揖:“老夫人言重了!斩妖除魔,乃晚辈分内之事,岂敢受此大礼。”

朱泉见状,急忙搀扶住老母亲。他的手掌触到母亲臂弯时,只觉那肌肤冰冷如铜锈,不似活人之温。

待两人离去后,檐角的铜铃忽然轻轻颤动,发出泠泠的清音,衬得夜色愈发幽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慢地睁开双眼。

玄羿步出正堂,仰观天象。但见一轮圆月被灰翳笼罩,如同蒙尘的古镜,几点疏星在云隙间若隐若现,微光惨淡。

戌时已过,天上的黑云如潮水吞没最后一丝天光。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仿佛能将人吸入无尽的深渊。

玄羿闭目凝神,深深吸气,只觉腐土腥气和冥钱的灰烬,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涌入鼻腔,仿佛整个山村都浸泡在尸山血海中,怨气浓重得几乎蚀骨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