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启程之路 II

【赫雷特&海琳篇】

西元728年-初秋(精灵守护日)

北方骑士团联盟/洛斯恩骑士团领地

罗曼之门

A

茕茕孑立的赫雷特怅惘放纵般迷失于芬芳四溢的唯美花海。

湛蓝天际流云朵朵,拂面而至的秋风令他心旷神怡,终有释怀。

仰卧在颇具实感的尘土之上,直冲苍穹的目光似乎预示着那遥不可及的璀璨银河稍稍唾手便将牢牢执掌于己。

这恍若梦幻般的现世啊!

胸前悬挂的精致玻璃瓶葬眠着一颗绮丽魅白的骇俗果实,尽管玲珑剔透的晶莹体肤时而闪耀缤纷极光,难以磨灭的黯淡忧伤却始终萦绕其中。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这是谁赠予他的污名恶礼呢?自己又该如何欺瞒利用呢?无数疑惑瞬间涌进脑海,妄图撼摇他献祭忠贞的(非恋)诚心,所幸飞逝朝夕已然代替他给出答案……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颗毒果誓将永恒湮灭在漆黑炼狱的绝对深渊,无望再度缔造亲吻光明的奇迹。

但这当真是最后一次了吗?

B

苦涩倾泄完积攒良久的压抑思绪后已然是静谧深夜,赫雷特战战兢兢地轻触眼前半遮半掩的腐朽木门,那锈色壁板上正刻凿着他无处安放的魄散灵魂。

每当不畏亲昵的祈祷仪式缓缓揭开序幕,他都着实害怕……害怕纯真善美的她再度遭受世俗非议的玷辱创伤……

稍显童稚的皎洁皓月搭载着一叶方舟捎落在窗前,千辛万苦的远行初衷仅仅是醉心痴情于平静详和的睡美圣颜!

这瑰丽奇幻的仙境总能伴随鸦鸣黑夜迅速将她与他相融共生,仿佛蒙恩上苍眷顾!

长达一年的新生厮守,百折不挠的伤躯逐渐愈合,菲莉就快要苏醒了吧?

他将向她亲口诉诸携手誓约……

“您回来了啊,赫雷特公子!”

身后闪现年龄相仿的含羞少女是慷慨赊予他与她避风港湾的屋主养女,她满怀一如既往的欣喜之情凝视姗姗迟归的赫雷特,淡蓝眼瞳点缀着些许渴盼的眩影。

“抱歉,今日又有点晚归了呢,这会令你感到困扰吗?毕竟你已经无偿照顾菲莉长久一段时日,可我却还牵连你心生忧虑……”

“不,赫雷特公子,这绝非我无偿的行径啊,您依旧铭记初来时用超出限度的珍宝(分文不值的(白龙之裔)亚伦勋章)换取暂居老旧屋舍的事迹吗?我和我的养父母都对此深感困惑……”

随即她转向那位自始至终被少年勇者悉心呵护的幸福天使,借以温柔口吻激荡阐述她情怯尘封的肺腑感言。

“但当我看到夜夜陪伴在她身边潸然坠泪的您后,我就已经知晓您的不耻心意……”

“您一定是甘愿与挚爱她在此长相厮守吧!”

“是啊,未曾世俗玷辱的比翼铩羽无须饱尝任何酸楚便可安然栖息于朝升夕逝的海之彼岸,她唯一缤纷交织的祈愿啊……”

赫雷特难以揣度毫不受控的脸庞究竟流露着何般神情,但假若身前摆有一面明镜,那么荒诞戏谑的负心小丑形象想必提前万千纪元作呕降生吧?

多么庆幸一切烦苦愁劳皆能噬灭在作为朦胧烟雨前奏序曲的暗鹰掠袭长夜……

良久,良久,

孤寂室内的两人仅仅阻隔银河天堑的时空距离……

“菲莉,在煎熬过蹉跎往昔的坎坷流年后,同柯拉学姐、格奈学长以及梅薇学姐的牵系告别却似是昨日幻影烙印进我的脑海,这甚为深切的执念啊!”

“自我背弃那无限赦免虚伪怯懦人格的极境圣域已是多久了呢?始至憎恨那时贱若罪徒的我,除开舍身闪避善美的宽宥胸怀,绝无任何进退抉择!”

“尽管我不再享有激昂慷慨相谈正直(少年)英雄事迹的资格,尽管我的寸衷被黑暗尘世啃噬殆尽食,但只要无悔罔顾星蓝晶链的殷切呼唤,铭记千古厮守的你……”

姗姗滚落的热泪未尝迸发喑哑声响便滴入心海,荡漾魅蓝姿色的波纹逐渐向外舒缓扩散。

面色悲戚的赫雷特一旦睁眼凝视病榻之上伴行少女不可亵渎的典雅妆容,孱弱伤躯就会源源涌现出新生力量。

不知如今孤独徘徊在无声无光封印之界的她能否应许他万分迫切的心意呢?

会的,一定会的!

因为……因为……

C

“赫雷特,你是否知晓在前往麦拉港的暴雪夜我和菲莉欢言相谈的绝葬秘闻呢?”

赫雷特万般错愕地迎视奋不顾身冲出病房的梅薇学姐,凄白素颜加之窒息哮喘痛心彰显着她昏愦一线生死的窘境,尽管至此……尽管至此……

“梅薇,你本该好好休养的……”

柯拉夺步贴紧视若血亲的倾倒伤躯,那永不淡忘的真情源流穿过恒久构筑的羁绊天桥跃跃潮涌进柯拉的颠覆心界。

这些近乎忘却充斥恐惧的追忆碎片足以令柯拉暗自触及那无可奈何的真相……

(梅薇,难道在极北之地演绎的普世悲剧是罪恶一族的使徒幕后操控吗?)

“没事的,柯拉姐姐,此般渗血程度的肉身苦难我早已学会如何咬牙忍耐!相较之下,我更为迫切希望能将菲莉舍命守护的古籍尽快交予你!”

原先停滞不前的步伐终有所撼摇,恍惚回神之际,失控双手便已然牢牢接过被菲莉悉心珍藏绘绚爱慕秘语的旧物。

随风翻阅刺糙书页,岁月俱逝的惆怅感迅猛簇生,直至彼时彼地相依飘零坠地的一封纯白信纸……

颤栗不息的指尖将其与偏恋尘土轻柔剥离,洁白封面仍旧残留着似曾相识的字体:

蓝色卡嘉丝花将为你绽放!

温濡眼眶难以克制地夺闪泪光,嘈杂声绪不断在混沌脑海中翻转,不断在悠远记忆中徘徊……

拓展视野宛若沉沦烟雨浓雾般缥缈,一丝一缕汇入润泽心田。

终焉投影的唯美画面(献祭至高神明爱恋)蓝皇烂漫遍野……

“赫雷特,恳请你原谅我吧!我绝非情愿在你精神甚为萎靡的创伤期向你倾诉,但倘若我自私隐瞒下去,你与她未央伴奏的明日序曲便再无望复兴于世的奇迹!”

病殃欲摧的碎影近乎彻底蜷缩进柯拉的怀抱,纵使如此,梅薇依然仰赖不堪寂寥的希冀曙光竭力支撑。

“赫雷特,菲莉是宁可伤害自己的愧怍善者啊!即便在我消抹迫害她的至暗时刻,她也只会衷愿赠予我捎来幸福的“花中蓝皇”(蓝卡嘉丝花),尽管最终她有所失约,此间不解缘由……”

“赫雷特,我们皆知晓你的往昔经历,理解你前退两难的困境,唯有我罪恶滔天地妄想左右你尤为慎重的抉择,因为菲莉……”

全然忘却梅薇学姐之后的潺潺真言,毕竟伪拭泪水的花香早已沁溢他的回眸笑靥。

赫雷特·亚伦将一直静待菲莉苏醒的春晓旧日,届时,他才能真正承担起肩负的责任啊!

D

“赫雷特,你何必背弃咫尺故地(夏尔特骑士团——费托之门),既而远赴异领他乡(洛斯恩骑士团——罗曼之门)呢?”

悠悠漫步于人影稀疏绿林的格奈与赫雷特行将迎来宣告终焉的落幕诀别。

被抛身后的赫雷特并未立刻回应,反而献予凝滞思绪以清风、绿叶与夕晖。

“阿莫尔总团长早已同意单纯为你摧毁归国窒碍(费托之门),纵然至此,你亦决心逆势绕道(洛斯恩骑士团)罗曼之门入境……”

渐趋式微的语调似乎预示格奈学长正竭力撕开自负善伪的面具,强迫他直面不敢苟同的现世。

在卸掉一切浮夸粉饰后,无挫无畏的思绪竟在阳光普照下突显得甚为水火难容,颇为狼狈的叹息叠影!

“格奈学长,倘若你知晓真相便能体谅我落寞叛离的初衷吧?这片孕育善美英灵的开拓圣地正万般唾弃我所怯懦推崇的规避罪径,内心承受的默视苛责正诱使我逃离这……逃离这仿佛即可消除撼摇正义与善良的原罪。格奈学长,我是疯狂倾斜向至暗了吗?”

不朽伫立入土的赫雷特虔诚瞻望永处前方的引路者,在生死交际线上乞求着丝缕缠绵的寸金救赎。

“赫雷特,我绝无裁夺他人行径是否善恶的权利,唯有消极奢想正义与善良的对峙境况一定是尘世最为惋惜的哀景吧?然而这一幕恍若昨日般似曾相识,其仿佛宣示着纵然岁月轮回的新时代亦须必要承受此般炼狱煎熬,永生难以从中寻求解脱……”

周遭短暂陷入无语凝噎的尴尬氛围,纯真可笑的(幼年)记忆飓风再度在他的心海掀起声势巨浪。

“现在看来,少时的我确实太过英勇直率,以致深受(善美理想)现世所害的我终因喘息不得的偿赎代价而问心无愧地恶堕成漠视正义保全自我的孤魂……”

“格奈学长,莫非你早已……”

格奈缓缓转过身,神情肃穆却又可贵闪露悲悯,淡漠清澈的眼神显然告知他一切胆敢隐瞒的真相皆已罪诏。

“年少的我无限怀揣着善意目光期盼世界,无限秉持着正义准则审视世界,可成长为人后才蓦然惊觉那些最被寄予厚望的理想化宣言业已腐蚀成空,不可填补。原先引导前赴后继世人迈向崭新命运的通天大道更是遍布噬血荆棘!”

“赫雷特,作为亚伦领的白龙之裔兼正统继承者,在治下领地重归和平后,务必敬畏善与美的价值前行,唯有至此方能竭力弥补滋生于战火的推诿罪责……”

悠悠倾吐完知心话语,天赐灵魂高光的格奈与赫雷特默默相拥。

“赫雷特,人无望贯彻万千殊途同归的公允正义,因为我们不是至高创世主。但人有望实现万千殊途同归的普世善意,亦正因为我们不是至高创世主!”

响彻耳畔的勿忘低语幻如冰封彼岸的碧海灯塔(麦拉港)般朦胧却又适时给予人真实曦光。

随波夕逝的背影无声无息地捎走赫雷特铭记于心的遥远异国回忆,这斩断他与格奈、柯拉以及梅薇命运羁绊的终焉宿命!

尽管赫雷特非愿坚信,可想必这是他与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永别了,亲爱的格奈学长、柯拉学姐和梅薇学姐,祈愿我们能在善意之路的尽头再度重逢吧!”

E

悼亡思绪瞬间被掌心包裹的复苏余温冲散,饱含热泪的赫雷特终在人生历程的坎坷转折中久违寻获释怀一切的信念。

他能真切感受到自身压抑多月的忧愁与烦闷正在畏怯内敛,为打造最为光明的潇洒俊容以拥抱新生入世的她。

“菲莉,庸蠢世俗难以赞同我的爱意,但倘若是你的期望,我甘愿粉碎任何飞蛾扑火般诬伤阻碍!”

“菲莉,魂归天国的父母与饱受战火的亚伦人民绝对难以谅解我自私且不当的抉择,但倘若是你的祈愿,我宁可抛弃往昔神佑身份与复兴使命的执念!”

“孤守远方的她抑或因我的背叛而施舍憎恶祷词吧?我誓将被禁锢不忠者的群嘲枷锁,但倘若是你的心意……菲莉,恳请接纳我吧,毕生劳苦愁烦彼此携手共度!”

赫雷特颇为轻率(慎重)地解开悬晃胸前的星形项链,亲眼目睹从珍视颈间滑落坠地。

镶嵌其中的海蓝宝石在皎洁月光映衬下依旧不眠散射出微弱柔和的绚光。

在那绚光墓碑下埋葬着海琳笑靥初绽的眷恋芬芳,惜憾溃于一滴愧疚之泪的生死荡漾……

“菲莉,恳请你笃信吧!只要两人比翼相依就绝对存在超脱尘世的热烈至爱,只要有你便足以支撑我尚乏坚强的背影!”

回眸凝视紧攥瓶罐中静静隐匿的神秘绮丽魅蓝果实,在血溅激昂澎湃的思绪博弈后终于永久封杀于至暗深渊。

“多么有幸坚守在白兰登导师所绘誓约线上与你牵手,世代吟颂爱慕恋歌的(曼西斯)白鸽礼堂(白兰登)将会乐意见证于此吧!”

一旦遐想起圣婚降临的美好时日,赫雷特便由衷为她溢于言表的扑面幸福而哀默,前所未有的宽慰情潮势将彻底冲散他迟迟摇曳的心之方舟。

“可这当真是你不曾懊悔的抉择吗?”

这当真是我不曾懊悔的抉择……

直抵脑海的不和谐颤音竟轻而易举地击碎他立誓万千的祈盼与幻梦!

赫雷特无意识地惶恐抬望,红发魅影的诘问一如初逢朦胧烟雨时尖锐刺耳。

或许稍有逃避便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命,即使如此,重蹈覆辙的赫雷特仍旧放纵着她弥足珍贵的寄生希望持之以恒地脱离自己的掌控。

不行!绝不可再向消极逃避的思绪妥协,在腐朽恶语蔓延乃至销蚀自己信仰前——

他必须为菲莉亲口说出那句话……

“艾德里安,秉持不可撼摇的姿态,我将向你起誓,这即是我甘愿牺牲一生的(懊悔)抉择!”

为何冥冥之中始终潜藏着某种触及灵魂的认知呢?

此刻迸发而出的决心抑或是为彼此错憾交际的舞台迎来终末落幕的高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