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暴之眼”——冰牢(二)

圣庭的人在此处开拓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从外面向洞内望去深不见底。赛拉贡和瞎眼老者一路蹒跚前行,而照明洞穴的光亮仅仅是从赛拉贡权杖上的宝石发出来的。

突然,耳畔响起了一个约莫二十岁的成年男性的声音:

“安德鲁?”

循着声音的源头,权杖的宝石光芒照亮了眼前。

一尊大钟和一个亡魂正在凝视着他们。

“是你吗?修德!”没等赛拉贡反应,瞎眼老者便情绪激动,以至于语无伦次。

但这空旷无尽的山洞中除了老者的回音,再无其它回应。这时赛拉贡才看清眼前闪烁着亮光的东西究竟是何物。随着魔法砂砾的流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英俊男性的脸庞渐渐浮现出来。赛拉贡一开始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的确是一个不老亡魂。

亡魂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沉默不语。

赛拉贡通过自己天生的魔法感知感受到面前的亡魂是由强大的魔力凝聚而成,而魔力的源头正是他身旁偌大而古老的钟。

“你刚才在喊什么?修德是谁?”

赛拉贡拍了拍瞎眼老者枯瘦的背脊,询问道。瞎眼老者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明,赛拉贡无奈只好以他的性命胁迫他交代一切。如果瞎眼老者不老实说,不用等到下一波雪风暴来临,赛拉贡便会立马取走他的性命

“一开始我们说好的,你说你要找寻遗落之物。现在我们都到了,你也应该告诉我实话了吧?”

“我这次本就是赴死而来,我如今能踏上这片土地,早就没有遗憾了。冻死又何妨,在外流亡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圣庭的人活生生虐待致死。”

赛拉贡望着瞎眼老者颓废悲痛的模样,不禁回忆起自己导师兰德里·瑟曼,一个性格古怪,偶尔会很可爱的魔法老头。慈爱可亲的导师就是死于圣庭的刀刃之下,如今的自己也要做像圣庭一样屠戮生灵的邪恶之人吗?赛拉贡心中不由得责备自己居然想要对一个将死之人痛下杀手。

“我和你一样痛恨圣庭,我的至亲均命丧于圣庭之手。”

“那是圣庭势力将将才起的时候,”瞎眼老者开始娓娓道来他的过往,赛拉贡则观察着漂浮于一侧的亡魂,眼神净是空洞与漠然。

我不过是那盛大斑斓世界之中的湮没于人流潮汐的漠然旁观者,自打我出世起我便知道我与这世界是多么地格格不入。

命运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即便我出生于一片污池泥垢之中,周身是剧毒藤蔓,所行乃荆棘遍布,可我仍渴望光明。我多么热切地期望那来自光耀圣堂的天行者能张开他丰满无瑕的白色羽翼,给予我飘荡的灵魂以安憩之所,赐予我肮脏的肉身以洗涤之灵。

破旧不堪的陋巷的深处,横卧着一个满身疮痍的酒鬼。他满脸通红,胡言乱语,呢喃东西,手中紧攥的酒瓶不知已多少次被他高举过头颅以虚张声势。那令众生厌恶之徒,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随养母颠沛流浪至矮山腰处的一座村庄,我们刚刚从一场噩梦般的灾难中逃脱,而我未得以从丧父之痛中挣脱出来,我挚爱的养母却领我见到了这位我势必要憎恶一生的酒鬼亲父。作为最虔诚的信徒,我早已不忍亲眼所见任何污垢之事物,眼前所谓亲父在我眼前这般狼狈作弄简直是对我精神的玷污、灵魂的污染!

我之所以如此挚爱我的养母,是因为她本性善良纯洁。她请求我照顾我的父亲,无论他如今是何等模样。诞生于光明的神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你身为其子应当承担的,是神对你的磨练与考验。我遵从神的旨意,任由我整日醉醺醺的父亲如何殴打辱骂我,我都选择沉默不语,虽然这时常会引起他的不满。

后来,我加入了当地的教堂,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教徒。那座教堂,或许至今仍旧名望在外,它就是布拉德公大教堂,正是圣庭的起源之地。

那时的我,依稀可见遮挡视线的藤蔓荆棘在被无比明亮的光线一点点地消蚀,面前一条由黄金铺就的通往圣堂的路正在一点点清晰。只要沿着此路一直走下去,我便可抵达圣堂,彻底得到神明的救赎。

枯燥繁冗的经文难免让人感到索然无味,即便如此,我也不断劝慰自己光明与希望尽在朝阳之中。一个刚从惨败人生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会轻易地离开充满幸福的教堂呢?

再后来,我结识了与我年纪相仿的教徒修德。他天生性格阳光开朗,与我懦弱内向截然相反,渐渐地,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下,我们成为了挚友。也就是那时,变故才开始接踵而至。

“一股恶势力突然崛起,一夜之间,奥斯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霎时间,不管是城镇而是乡野,都是一副硝烟四起,尸横遍野的破败样貌。”赛拉贡自然也无法忘记那天,那时他只有几个月大,几个月大的他就失去了双亲。

“如果这么算,您现在应该约莫五十岁了。但听您的声音倒像是正值壮年的青年男性,是我老了,耳朵不好使了吗?”

瞎眼老者所闻并未有任何差错,赛拉贡的确已经是年近五十岁之人,但是他的音容相貌却无法随着时光流逝而改变,并且寿命也比普通人类要漫长许多。这一切恐怕要得益于他童年的一次经历了。

“自称是‘圣庭’的人降临于奥斯诺大陆,举手之间便将奥斯诺彻底翻盘。”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圣庭”而来的伟大的魔法使,竟是前几日我在布拉德公擦身而过的女人。也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所有的变故意外都是蓄谋已久的。

果然,劫难发生后不过三日,一名新的主教在布拉德公大教堂庄严宣誓。

“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

“她没有名字,她说她来自‘圣庭’,圣庭的人都是清白的,命名只会玷污灵魂。”

她成为了预言家般的存在,东部会有旱灾、西部会引发死伤惨重的乱斗、中部王权会倒戈等等都在现实中上演。很快,教堂就分裂成两派阵营,一派支持“圣庭”,将其视作天堂派来的神使,而另一派反对“圣庭”,乞求呼吁重振奥斯诺大陆荣光。

“我与修德也是那时分道扬镳,或许是我们志向本就不同。我崇拜向往‘圣庭’,自然而然选择支持。他讲究务实与真理,所以反对一切虚无。”

但我们都低估了“圣庭”的实力,善于谋略的国王的头颅在他们的阴谋算计下被砍掉,王权早已不复存在。

“那些反对‘圣庭’的教徒们彻底没了依靠,纷纷投靠于‘圣庭’。只有修德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惜死亡都要与之抗衡。”

最后结果也不难想象,我只能默不作声,亲眼看着他双手被铐紧,缓缓押送出布拉德公。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我明明知道镣铐对于一个普通民众意味着什么,可是我贪生怕死,默不作声。我日日夜夜担忧修德的状况,四处打听修德的下落,却一直杳无音讯。”

当时流言蜚语肆意横飞,不断有人试图揣测和预言未来奥斯诺大陆的模样,不过即便他们不说,恐怕在每一名奥斯诺大陆的子民都有相同的预感——绵延千载的奥斯诺大陆正在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