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佛堕熵渊

塔罗寄语:美是刀尖舔血,痛是欲念回甘——最绚烂的毁灭,恰是执念开出的花

巫寨地底蛊巢已非人间景象。穹顶倒悬着无数蜂巢状的黑紫色晶簇,每颗晶胞表面浮动着血管状暗纹,暗红流光顺着纹路涌向中央的混沌漩涡。晶簇深处传来粘稠的蠕动声,万千晶胞如同活物般缓慢舒张收缩,其内蜷缩着名为“熵虫”的透明生物——它们形似水蛭,体内流淌星云状混沌光斑,口器张开时,周遭空气瞬间坍缩成螺旋状漩涡。

金瓜的僧靴刚踏入这片领域,靴底便爬满蛛网状裂痕。袈裟下摆被掠过的虫群擦过,布料眨眼老化成齑粉。“佛爷我算是看透了!”他骂咧咧扯下半截裤腿裹住光头,青铜锁链缠住倒悬的钟乳石借力腾挪,“这鬼地方就是佛祖他老人家的垃圾场!”

钟乳石表面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金瓜咒骂着跃开,原先立足处已被熵虫蚀成虚无。晶簇炸裂声从头顶传来,三具人形琥珀破茧坠落,体表嵌满蠕动的熵虫——这些“熵傀“胸腔内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团不断坍缩的混沌漩涡。它们每踏一步,地面便龟裂成蛛网,裂缝中钻出更多熵虫,整个空间仿佛正在被虫群啃食。

“这‘千佛冢’的滋味可妙?”裹着金铃碎响的嗓音响起,在这个空寂的石室里显得十分空灵。花无影的笑声从晶簇深处荡来。她赤足踩在一条熵虫脊背上,足踝金铃随虫躯蠕动叮当作响,七彩羽衣被混沌能量蚀出破口,露出腰腹处机械齿轮与苍白肌肤的交界——齿轮咬合时火星四溅,肌肤上却浮着细密汗珠,仿佛钢铁与血肉在彼此吞噬。

只见她慵懒地斜倚在一处巨茧顶端,那由齿轮与头骨拼合的茧壳正伸出半透明触须,将啃噬的佛宗法器残骸转化为新生晶簇,赤足就这么悬着,有一荡没一荡地,轻点着茧壳,挑逗似地打着节拍,好似大戏开演前的过门,左腿机械义肢的齿轮咬合处卡着半截骷髅手指,附和着律动,随屈膝动作发出“咔嗒”脆响。

金瓜甩出锁链缠住经幡残布,秋千般荡向声源:“妖女!你当佛爷是来化缘的?”褪色经幡突然簌簌抖动,“卍”字纹渗出粘稠黑血。在金瓜惊愕的注视下,佛纹扭曲成七窍流血的人脸,竟用星铃的声音哀泣:“……救我……”那张脸突然咧开血盆大口,露出镶满熵虫的牙龈咬向他手腕。

“哎哟~这可不怪我。”花无影翘起机械义肢晃了晃,卡在齿轮间的骷髅手指正捏着半枚蚀刻佛偈的铜钉,“谁让你家罗汉殿供着我的傀儡虫呢?”她指尖轻弹,铜钉精准射入经幡,整幅布帛顿时爬满蛛网状机械纹路,“被混沌浸透的佛器呀,可比野猫还认生呢~”

人脸突然翻着白眼吐出舌头,摆出滑稽的鬼脸。金瓜手腕被利齿卡住的瞬间,花无影腰腹齿轮骤然加速,脐下三寸的星铃刺青突然睁开第三只机械眼——那正是操控经幡异变的能量源。当血泪划过刺青瞳孔时,经幡边缘“佛光普照”四字竟扭曲成“花魁万福”。

“放手!“金瓜怒吼着催动佛力,却见锁链上镶嵌的降魔杵开始逆时针旋转。花无影笑得前仰后合,羽衣下机械尾骨突然伸长,用尾端小钩“叮“地弹了下他印着“佛光普照“的亵裤:“早说你们和尚的裤腰带比捆仙绳结实嘛!”

“放肆!”金瓜点破手指、压上掌心,腕间佛珠突然迸发青光——那串星月菩提上刻着的铃兰花纹骤然浮现,正是星铃当年用降魔杵雕的护命符。花无影左眼水晶瞳闪过一丝暴戾,机械义肢猛地扣住他咽喉。

“哎呀呀,姐姐连本命佛珠都舍得给你...”她指尖抚过铃兰刻痕,齿轮纹路从皮肤下浮现,将花瓣碾成金属碎屑,“那我可得替她验验货~”尾骨小钩突然刺入佛珠孔洞,十二颗菩提子瞬间爬满熵虫,在青光中炸成齑粉。

金瓜趁机挣脱锁链,袈裟碎布混着虫尸簌簌飘落。花无影却笑得愈发欢畅,机械关节“咔嗒“咬合着拾起一粒未灭的菩提残片,舌尖卷着那点微光吞入喉中:“真甜,难怪姐姐当年宁剃我仙骨也要护着你这...”

她忽然收声,银发无风自动。发丝垂落瞬间竟凝成万千械化触须,在水晶瞳中映出熵虫星图的刹那又恢复如瀑青丝。右眼血雾翻涌着凝成星铃的虚影,那虚影张口似要说什么,却被她一把握碎。

“小和尚,你可知熵虫最爱什么?”她俯身时发梢扫过金瓜渗血的锁骨,混沌能量将血珠凝成微型佛头,“它们吞秩序,吐混沌...”一颗佛头坠入她掌心漩涡,“...连你的心跳声都是佳肴~”

“佛爷我心如擂鼓,专治饿死鬼!”金瓜甩出青铜锁链缠住晶柱,借力荡开扑来的虫群。话音未落,晶簇突然炸裂,又涌出三只熵傀——这些人形琥珀体表嵌满蠕虫,胸腔混沌漩涡随着步伐剧烈坍缩。地面在它们脚下龟裂成蛛网,裂缝中涌出的虫群几乎将空间啃成虚无。

花无影足尖轻点,熵虫载着她滑向怪物群。羽衣展开如孔雀屏,毒针暴雨般射向熵傀关节,却在触及虫躯时被吞噬成铁渣。“秃驴!用锁链捆住虫群,它们怕共振!”她瞳孔骤缩,机械尾骨猛然刺入熵傀胸腔,齿轮逆转“咔嗒“作响,硬生生扯出混沌漩涡。

花无影左眼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那颗价值连城的水晶瞳炸成七百二十片棱镜,每一片都在空中凝成机械萤火虫——虫翅是淬毒的齿轮,复眼嵌着星铃的记忆残片,腹腔内混沌能量将记忆投影成实体幻象。

“猜猜哪片是真的?”她足尖轻点虫翅,七彩羽衣化作数据流缠绕周身。三团光影从虫群中升起:

十四岁的星铃跪坐在千机阁密室,青葱手指正为木雀雕琢最后一片尾羽。幼年花无影缩在墙角,溃烂的左腿浸在药桶里,机械关节随着呼吸发出“咔嗒“声响。“阿影看……”星铃举起木雀,雀喙突然张开吐出白梅香,“等春天来了,它就能载着你飞过……”

第二团光影里,十七岁的星铃握着剃骨刀。花无影被钉在祭坛上,仙骨剥离处汩汩涌出血泉,滴落在祭坛凹槽里的傀儡虫卵上。”忍着点,“星铃的声音浸满泪水,“只有换上械骨...你才能活...”

第三团光影最是荒谬——二十岁的金瓜蹲在罗汉殿门槛,僧袍里鼓鼓囊囊藏着半块素糕。星铃的虚影从廊柱后探出头,发间银铃随偷笑声轻颤:“小师父,饿鬼道也要……”

“妖女!太荒唐!”金瓜的锁链僵在半空。他看到二十五岁的星铃虚影正在虫群中急速衰老——那正是她真实死亡时的模样。皮肤寸寸龟裂,银铃束发化作灰烬,最后连骨架都被熵虫啃成琉璃渣。

最苍老的幻象突然扑来。干枯手指插入他胸膛时,金瓜嗅到白梅香——这是星铃生前最爱的熏香。但下一秒,那手指突然暴起金属倒刺,花无影戴着人皮手套的机械义肢已穿透他僧袍:“疼吗?”她舔去指尖沾到的佛血,“当年她剖心救我时……比这疼百倍呢。”

熵虫群在幻象中分裂成三股洪流。吞噬木雀记忆的虫群化作青雀形,喙部滴落腐蚀性白梅露;啃食剃骨记忆的虫群凝成刀阵,每把刀刃都嵌着带血齿轮;最诡异的是吞噬素糕记忆的那股——它们竟凝结成金瓜模样的虫傀,额间印着歪歪扭扭的“饿鬼”梵文。

“好师兄,你选哪个?”花无影的声音从三个方向同时传来。她本体早已融入虫群,羽衣碎片在青雀翅尖闪烁,骷髅手指卡在刀阵齿轮间,染着蔻丹的脚趾正踩在虫傀金瓜的光头上。

金瓜暴喝一声,锁链灌注狮子吼罡气横扫。被击碎的青雀虫群却迸发更多白梅香,香气凝成实体锁链捆住他脚踝;刀阵劈在锁链上激起的火星,点燃了虫傀额间的梵文——那“饿鬼”二字竟是用星铃的血写的!

“破!”金瓜咬破舌尖喷出精血,佛珠突然浮空结成罗汉阵。然而阵眼处的降魔杵刚一显形,就被虫群中射出的半截素糕击中——那正是第三段记忆里的信物。素糕上的牙印突然裂开,钻出数百条透明熵虫,顺着佛珠孔洞往里侵蚀。

花无影的本体终于显形。她坐在由虫傀堆砌的王座上,左腿机械义肢正在拆解罗汉阵的佛纹:“姐姐总夸你天赋异禀...”王座扶手突然弹出剃骨刀,刀身映出星铃濒死时的面容,“怎么连最简单的三才阵都破不了?”

金瓜突然弃了锁链,徒手抓住最近的熵虫塞进口中。混沌能量在他体内炸开,皮肤瞬间爬满蛛网状光纹:“给老子...开门!”他竟强行催动饿鬼道秘法,背后浮现青面獠牙的法相——右手掌纹突然裂开蛛网血痕。皮肤下青筋如活虫游动,在掌心聚成饕餮纹漩涡,指甲暴长成淬毒骨刺——这原是饿鬼道修士常见的「剥衣手」,此刻却因沾染星铃佛血产生异变。指缝渗出的黑血与佛光绞成糖霜状结晶,随呼吸在指尖凝出半透明刀罡。

餐刀彻底成型瞬间,刀镡处睁开七只饿鬼瞳孔。每颗眼球都映出金瓜不同时期的贪欲记忆:偷啃供品的顽童、私藏渡魂钱的鬼差、吞噬同门的叛徒...刀背浮现《地藏经》熔毁后的梵文钢印,随着挥砍动作,经文竟逆向流动成《罗刹食律》的诅咒。

刀头劈向记忆幻象的刹那,整个熵巢剧烈震颤。被斩断的青雀虫群发出星铃的悲鸣,刀阵齿轮间迸出仙骨碎渣,而虫傀金瓜额间的血字突然倒转成“慈悲”。

“你疯了?!”花无影首次露出惊怒之色。她嵌在胸口的熵核开始过载,机械心脏泵出的不再是混沌能量,而是带着茉莉香的鲜血——那是星铃换给她的半颗佛心。

金瓜七窍喷着黑血狂笑,饿鬼法相啃食着自己的手臂:“你不就想看这个吗?”每咬一口,就有大块皮肉化作熵虫,“佛爷我亲自喂饱你的虫子!”

虫群突然陷入混乱。吞噬过多饿鬼道能量的熵虫开始变异,透明躯体里星云光斑扭曲成卍字符。最靠近金瓜的几只虫傀突然反噬,利齿咬住花无影的机械义肢。

“有意思……”她徒手捏爆叛变的虫傀,指尖沾着带佛光的虫液在唇上一抹,“难怪姐姐把佛心留给你……”话未说完,整个蛊巢穹顶突然传来琉璃破碎声——承载记忆幻象的机械萤火虫集体自爆了!

千万块记忆棱镜如暴雨倾泻。每块碎片插入地面后都化作晶簇,新生的熵虫从棱镜断面涌出,却不再受花无影操控。它们疯狂啃食同类,被吞噬的虫体又分裂出更凶暴的子代。

“你以为……”花无影撕开左臂仿生皮肤,露出刻满符文的机械骨骼,“……我只有这点把戏?”她将沾着佛血的指尖按在某个暗金色符文上,整个熵巢的晶簇突然开始移动重组。

金瓜脚下的地面隆起成佛龛状,数百根晶簇如牢笼合围。他刚要挥锁链破局,却发现晶簇表面浮现出星铃的脸——二十四种表情,对应她生命中的每个重大时刻。最接近他胸口的那张脸正在微笑,唇角扬起的花无影式讥诮:“小师父,要亲手打碎吗?”

饿鬼法相的金光突然黯淡。金瓜咳着血半跪在地,锁链“当啷”坠入虫群。花无影趁机闪现在他身后,机械手指抚过他颈间动脉:“你心跳变慢了...是我的虫子们吃撑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所有晶簇上的星铃面容突然流泪。不是虚拟的泪,而是真实的、带着体温的泪水——那是花无影机械心脏里渗出的佛心血。泪水滴落处,暴走的熵虫纷纷蜷缩成球,虫壳表面浮现出木雀纹路。

“不...不可能!”花无影的机械义肢突然痉挛。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脊椎上镶嵌的千机蛊珠正在脱落——每颗珠子里都封着一只傀儡虫,此刻那些虫子正在啃食禁锢它们的械骨。

金瓜趁机暴起,用最后佛力催动锁链缠住她脖颈:“给老子...停下这鬼把戏!”

花无影却笑得咳出齿轮碎片:“晚了...”她反手握住锁链一扯,“你还没发现吗?我们...都是姐姐的蛊啊!”

熵巢核心传来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承载星铃记忆的琥珀从混沌漩涡中升起,表面裂纹里伸出无数半透明触须——每根触须尖端都睁着花无影的血瞳。

“真正的疯狂从不是无序的宣泄,“琥珀中的星铃虚影轻触暴走触须,泪痣在混沌中灼灼如星,“而是清醒看着自己成为当初最憎恶的模样。”

真正的暴走,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