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人自从万甫离京后就一心扑在大女儿万珩身上。起初是隔三差五去看望女儿，后来听说李家接了最爱折腾的老太太过来，就开始天天往李府跑。
李严循表面上是个好女婿好丈夫，其实在他母亲和祖母面前就是个软蛋，由着一家人为难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每日要万珩挺着大肚子早晚请安不说，还要她拿自己的嫁妆出来供叔侄挥霍。万夫人气恼，可是万甫不在，万家其他人不愿意替一个嫁人的女儿出头，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只能天天往李府跑，给女儿镇场子。
这天李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个尼姑，一个坡脚一个哑巴，说是通灵大师，能算出腹中胎儿男女。算就算罢，还要孕妇在烟雾缭绕的经房坐满三个时辰，否则不灵验。
万珩在屋里熏了半个时辰整个人就不行了，脸色比死了还难看。好在她的陪嫁丫鬟蒹葭从尼姑进门就察觉不妙，赶忙请来万夫人，冲破层层阻拦终于将关孕妇的经房打开，将虚弱的万珩抬出来。
万夫人看着担架上面如死灰的女儿，心如刀割，顿时泪如雨下。她扑在女儿身上将她护住，边哭边咒骂尼姑装神弄鬼残害人命。那两个尼姑却像中了邪一样，举着两面经幡围着万珩转，一个口中念念有词另一个手舞足蹈。万珩被抬进房间，她们就在外面敲门打窗逼她出来，将屋里的万珩吵得连连干呕。万夫人急着叫人把尼姑打出去，才发现这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全换成李家的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甚至帮着尼姑搬做法的东西。很快外面又升起呛人的烟雾，透过门缝蔓延进屋内，熏得一群人睁不开眼，不得不跑出去。万夫人心急如焚，得知这两个人是李老太太找来的只有李老太太管得住，便叫人将万珩抬着跟自己一起闯进李老太太院子里，走进她午睡的屋子，把孕妇、尼姑一等人全带到她面前，叫她赶走这两个疯子。
那李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善茬，见人闯进自己屋里，也不问缘由也不找借口，直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喊疼喊死，好似是别人欺负了她。可怜万珩大着肚子胎象又不稳，这么一折腾身下再次见了红。
见了血的众人更加疯魔，七手八脚一哄而上就要架起万珩的脚给她催产。万夫人趴在万珩身上死死扣住担架，还是被人扒开推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一群不知轻重的婆子抬起来扔到床上，几乎痛苦得死过去。
“你们这是杀人！杀人！”万夫人顾不上什么端庄什么仪态，披头散发在外围歇斯底里的哭喊着，结果直接被人赶出去。
还有看热闹的李家亲戚凑到李老太太的院子里，拉着万夫人说风凉话：
“亲家母不要心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般，要是能给李大老爷生下长子，那是你女儿的福气……”
亲戚的话还没说完，“啪”得就挨了一巴掌，她大叫着朝打她的人扑过去，被人家一脚踹翻在地。
万夫人怔怔地看向来人，突然抱住他哀嚎起来——
“老爷——救救咱们的珩儿……”
万甫刚到城门口就被等候多时的家仆告知大小姐那里乱成一团，小姐和夫人挨人欺负了。他顾不上进宫述职，穿着皇帝御赐的功臣袍就火急火燎赶到李府，果然进门就见一片乱象。得知女儿的遭遇后，他气得直接叫人将李府围住，一脚踹开临时的产房把里面的妖魔鬼怪呵退，脱下自己的袍子裹住衣衫凌乱的女儿，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那李老太太不死心，追在后面骂，说他们抢别人家的孙子。万夫人忍无可忍，回头狠狠地将这个恶毒的老东西扇翻在地，然后继续护着女儿离开李府。
李府外面有万府的人接应，所以没有人敢阻拦，万珩终于顺利上了自家马车，得了半分清净。
“是不是要生了？”万甫卸下人前狠厉的伪装，又急又怕地把女儿搂在怀里，眼泪纵横脸颊。
万珩虚弱地摇摇头，哭道：
“不是……我肚子疼……可我还没到日子……”
万甫虽然在官场上翻雨覆云，但他对接生什么的一概不知，只有心急地催车夫快点驾车回家。车夫咬咬牙，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飞驰，好几次惊险地与商贩行人擦肩而过。
终于回到万府，万钰已经提前在门前等着，稳婆、女医、太医都准备就绪，万珩一下车直接送进产房。将女儿交到放心的人手上，万甫心里稍稍有了底，回头又去安抚万夫人。万夫人腿软，几乎从马车上摔出来，踉踉跄跄被人扶着到产房门口，一头撞进万甫怀里，哭骂道：
“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的女儿差点被李家毒妇害死！我的儿……”
万甫也是又急又气，脱口而出责问道：
“不是叫你带上家丁吗，你怎么一个人跑过去了？”
万夫人闻言哭得更痛苦了，软塌塌跪在地上忏悔——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老天爷啊，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我没有护好我的孩子，你拿我命去……保佑我女儿没事……”
万钰陪着万夫人跪下，将她搂在怀里，心底默念：
老天爷，如果真要一命抵一命，拿我的命换我姐姐平安，我做鬼也要去李家讨个公道。
不等外面的人争谁给谁抵命，屋内传来凄惨的呻吟。万珩这一胎不稳，她自己又没有得到休息，所以生得有气无力，很快连呻吟都没了力气。稳婆一遍遍喊她的名字，让她坚持住不要睡过去，可她已经双眼模糊、神志不清，最终伴随一声哭喊的“娘”，整个人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万夫人与女儿连心般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太医被请进产房，很快又出来，一脸凝重地望向万甫。万甫知道，该做决定了。
“舍大保小最有把握，舍小保大很可能一尸两命。”太医说道。
万甫张嘴欲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浑身抖得厉害，脚底像踩空一般突然坠落，整个人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大人，快做决断啊。”太医催促道。
万甫摇着头，还是说不出话。
“保我姐姐，保我姐姐啊——”万钰胡乱抓住万甫的衣服，“说好了的，保我姐姐啊！”
万甫眼里突然恢复些许理智，也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猛点头，一遍遍重复：
“保我女儿，保我女儿，保我女儿！保我女儿！”
太医冲进产房，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将万甫噎住，他像被雷劈中一般僵僵倒下。
第二天，朝堂上全是参万甫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