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餐露宿旬日,终于抵达西疆,再行进二里路就到维疆了。
虞数带着人在路边恭候多时。
“殿下,西行之前请允许我家将军设宴款待,为您践行。”
杨永霖翻身下马,走到虞数面前查看他手上的名牌和玉符,是西疆军的没错。
“有劳了。”他抬手请虞数带路,健阔的肩背下虞数等人显得那么瘦弱。或许不仅仅是体型的差异,还是地位的差异,使得远离国都的西疆军在京都储君面前自惭形秽。
白堰将军说,他虽然没机会回国了,但是将士们有朝一日都可以换防回中原。中原山清水秀,平坦开阔,楼台亭阁无不雅致,他们都有机会享受。所以对于这里的将士而言,国都是天上仙府,国都而来的人就是天上谪仙,他们不敢仰视。
宴席上,白堰兴致冲冲地派人去拿自己珍藏二十几年的酒,这是当年都中第一酿酒大师为他远行出征酿的酒,如今大师的手艺失传了,他手上的遗珠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给他长脸。
酒被埋在梨花树下,没人敢动那里的土,今日匆匆忙忙挖出来,外圈的红布已经腐烂,酒壶也有一道贯穿的裂痕,不用打开也该知道酒变质了。可是当着使团的面,白堰还是要硬着头皮打开。
铜线圈被撬开,一股酸味第一时间钻入所有人鼻中。白堰自然也闻到了,立马羞红了脖子。
就在他犹犹豫豫地要继续开时,杨永霖突然站出来,一把按住他开盖的手。
“将军,您怎么把贵千金的女儿红挖出来了,这不是糊弄我们吗?”
手下几人接收到杨永霖的暗示,立马应和,
“就是就是,这味儿一闻就是女儿红,将军虽然戍边二十几年,作风还是延续都中啊,不知是给哪位千金埋的女儿红?”
白堰也知道,再开这酒就要贻笑大方了,在维疆的几个女眷面前也不好看,于是立马改口赔罪:
“哎呀!你看看这,你看看!混账东西,挖错了地方!还不快去重新挖!”
虞数一溜小跑带着人出去,装模作样地磨蹭了好一会儿,又送来一坛酒。酒坛上的泥明显是新糊上去的。
这酒也是好酒,系西疆酿造大师的杰作,初入口辛辣无比,后回味无穷,据说第二天醒来还能口舌生香。反正在座的很少有人喝过都中大师酿的酒,拿出来偷梁换柱也不会被发现。
喝酒喝到一半,白堰还是觉得差点意思。他知道都中来的客人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席上酒菜难免寒酸,就想添两样奇珍野味。几个人一合计,派厨子去后山栅栏里弄了头鹿来。也不知道厨子怎么想的,直接牵着一头小母鹿走进来,问将军想怎么吃。
萧吾尔沁立马叫起来,带着哭腔阻拦道:
“为什么要吃鹿,母鹿是槐娲娘娘的孩子。”
这源于维疆的神话。据说创造雪山与绿洲的槐娲娘娘爱上了太阳,日日仰望太阳的光芒,甘愿让双眼被阳光刺瞎,两行血泪落到地上,化成了一群母鹿。太阳看到槐娲如此深情,请乌云为自己下了一场雨,雨点落在底下形成一群公鹿。于是两个鹿群相伴生存,在维疆的土地上繁衍后代。
后知后觉的白堰一拍脑门儿,恨不得把自己拍晕过去,赶紧叫人把鹿牵下去。
眼看萧吾尔沁还要不依不饶,杨永霖再一次站出来解围:
“本宫看那头鹿很有灵性,可否送与本宫?”
白堰自然是答应的。
这果然成功转移了萧吾尔沁的注意力,一心想着怎么把鹿带回王宫。
直到散席,白堰没敢再搞什么奇珍,老老实实把使团送进驿馆才算松了口气。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自嘲:
“我真是老了啊,离国去都这么久,早就卖弄不起来了。”
此时背后突然有人喊住他,一看竟然是杨永霖。
“将军可否陪我在街上走一走,醒醒酒?”
白堰受宠若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二人走在夜晚的城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好像多年忘年交一样亲厚。只有二人自己清楚心里有多慌。
根据情报,白堰不是公主的人,所以杨永霖想拉拢他。据手下报告,殿下从维疆回来那天还很有可能原地调一批人护驾,白堰希望到时候能把自己手下的人调回去。
二人各怀心思,反而都不好意思开口。
“末将……”
“本宫……”
白堰赶紧请杨永霖先讲。
“本宫,”杨永霖尴尬地咳嗽两声,“此番入维疆,不知凶吉,本宫虽许为国奔驰,却也不得不考虑自身安全……”
“殿下放心,我西疆军不是吃素的,他们胆敢对您不敬,第二日百万大军破他王城。”
白堰说着就激动地跪下,盔甲铿锵声叫人满心震撼。
“将军请起。”杨永霖赶紧将人扶起来,感激道:
“有将军这句话,霖感激不尽。来日入王宫,必与将军守望相助。”
白堰也趁机说:
“别说维疆王宫,他日殿下回国都,要我西疆军护驾送行,我白家五子执鞭坠镫、死亦甘心!”
杨永霖内心有点想笑,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出乎意料。白堰不想功名利禄,只想让他的儿子跟自己回国都,回去了做个落寞将军可不如在西疆叱咤风云。
但是在白堰心中,回不去的故土就是九天仙境,哪怕在那里布衣跣足也甘之如饴。
面对如此质朴纯粹之人,杨永霖越发觉得自己和他结盟的必要性。
二人在这一夜愉快地达成共识。
若说还有谁在今夜也交了朋友,那就得是萧吾尔沁。
她坐在地上,身边散了一地的菜叶子和点心,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小母鹿喂食。
嬷嬷提醒她:
“公主别被这畜生弄脏了手。”
萧吾尔沁立马皱眉反驳:
“我都说了,她叫塔娜,不许再叫她小畜生!而且你看,她多干净啊,毛发多顺滑,一点都不脏。”
许久,她再次郑重地强调:
“她是我的朋友,我会永远爱她的。”
嬷嬷叹了口气,尽量将地上收拾干净就离开了。
这一夜,萧吾尔沁意外地没去烦杨永霖,抱着塔娜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