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下皇宫暗道,在独眼将军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密室,这里面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塞满,箱口缝隙里透出金黄的光泽。
独眼将军撬开一只锁,将箱子里的东西展示出来,码得严丝合缝的黄金单是看一眼都心动。
随着又几只箱子被撬开,里面有鎏金佛像、美目鲛珠、无暇宝玉、千年舍利……任何一样都价值连城。
“这舍利子……呵呵……这小子敢抢天竺圣宝,也不怕伤阴骘。”
独眼将军补充道:
“稚依这些年杀伐征战不断,不仅仅掠夺他国财物,还对周边部落赶尽杀绝、杀人剖珠……桩桩罪行,令人发指……”
这些血淋淋的战利品被送到陈国皇宫,不知多少冤魂会随之而来。
“他能为了求娶公主做到这个地步,将来只会更疯狂。若是有公主的扶持,他的城邦彻底建成那一天,就是血洗我陈国之日!”
皇帝很清醒地指出隐患,
“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独眼将军毅然跪下,示忠道:
“无论陛下做什么,卑职永远护卫陛下安危。”
“好!”皇帝肯定道,“你护卫朕的安危,朕也该护卫陈国江山的安危,绝不能助长稚依的野心。”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那只装舍利子的宝盒上,暗暗下定决心。
“朕有件事交给你做……”
…………
雍王妃回娘家省亲,花厅宴席上,几家女眷正在议论某事。
见王妃来了,她们立马住口,顾左右而言他。
“有什么事要背着我说呢?”
雍王妃笑得和煦,却叫人心慌。
一个胆大的夫人斟酌着开口:
“回王妃的话,我们方才在聊桑棠部使团的事,他们一来把整个都城闹得不安宁,很难叫人不议论。”
“哦?那我怎么听到了公主的名讳?”雍王妃看似随意一问,翩翩衣袖抖动一下就够在场的人颤三颤。
“……”
几人你推推我我搡搡你,话都说不利索。
“……我们……我也是道听途说……那个桑棠部大王带着个小郎君一起去东宫拜见公主……我们就随口聊了几句……”
“聊什么?”
“就是公主和两个小王子……到底是亲生骨肉,这么多年不见……当初又是如何忍心抛下他们……”
眼看王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们终于闭上嘴。
“随口说话可以,千万不要随口吃东西。”雍王妃冷冷地朝几人剜了一眼,将面前一盘圆润饱满的葡萄推了出去。
几人连连谢王妃提醒,忙不迭将葡萄分食。
从宴席上下来,雍王妃立即直奔东宫,恰巧见稚依出来。
杨同喜站在门里,牵着雅利的手,目送稚依离开。一回头,王妃就站在另一侧。
“这是……”其实不用问,是杨同喜的小儿子。
杨同喜提醒雅利叫舅母。
“舅母……”雅利怯生生地喊道。
当着孩子的面王妃不好多说什么,嘴角扯笑应了下来。杨同喜眼带欢喜地说,雅利会和自己多住几天。
等侍佛带小王子下去沐浴更衣,王妃才褪去和善的伪装,蹙起细眉严厉又恼怒地责怪道:
“你要做什么?我看你是越来越疯了!”
“嫂嫂又发什么火?”杨同喜拈起一枚石榴子,放在手心把玩。
她越是一脸无所谓,王妃越是生气,“我问你,你哥哥回来这些日子你有去看过他一眼吗?我再问你,霖儿在维疆做质子,你有给他写过一封信吗?你现在要干什么,难道你任由桑棠部的人满城散布谣言,然后被他们带回去,还做和亲公主?”
“有什么不好吗?”杨同喜将石榴子投入水中,轻小的一枚果实甚至激不起涟漪。
她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
“有多少人巴不得把我赶走,我要是真的去了桑棠部,那可真是……皆大欢喜。”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对得起你哥哥的一只手臂吗!你以为我就当真是洗手做羹的闺中妇,一点都不懂朝堂的事?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要被稚依毁了……权当我求你,不要被稚依毁了……”
说着,王妃的眼泪就这么打湿她的面庞。
杨同喜似乎是被她炙热的泪珠烫到了,慌张地后退几步,扶着栏杆堪堪站住身。她小声道:
“你凭什么说你懂呢……你懂什么呀……”
“我难道看不出你和我不是一类人吗?从你敢带着霖儿回宫,敢二嫁桑棠部,又敢抛下两个小王子回国,我就知道你和我、和这里千千万万的女子不是一类人。我不评说你的好坏,也不衡量你的对错,是因为我想象不了你正在走的这条路有多少艰辛,艰辛到你可以割舍太多身为女子的情感。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难道一个孩子、一个丈夫,就能动摇你?”
“太多人责骂我狠心,我抛弃我的亲生骨血,我不配做母亲。”杨同喜说着也满眼含泪。
“你是为了做母亲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你远嫁和亲,若不给桑棠部生下继承人,他们会认可你的价值吗?孩子们只会在乎自己的父亲官至何职,只会在乎自己能借助父亲的人脉获得什么起点,只会在人前炫耀自己的家族谱系,他们不会在乎自己的母亲姓什么来自哪里又有何等才华。只有当母亲的,自欺欺人,以为自己的微末之力会撼动孩子的人生。”
王妃说得没错,在这个世道,母亲的作用总被吹捧得太高太高,其实每个人回过头去,永远不会感谢自己那位困于宅院、斤斤计较、粗鄙无知的母亲。他们要的是可以托举自己向上走的父权,尽管他们脚上穿的是母亲临行密密缝的鞋。
两个女人泪眼婆娑地对视,突然都苦笑一声。
“你又受了什么委屈,凭什么能说出这些话?”杨同喜问。
雍王妃擦了擦眼角,好叫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态。她将杨同喜拉到身边,拍打她的肩膀,低低柔柔地诉说:
“我是谭娘娘看着长大的呀,我知道她做过什么,我也知道她失败了。我看过太多女子被困在母亲的身份里,将自己的骄傲断送,直到临死前都没人质问过一句:孩子的父亲在做什么?……”
谭已娍愿意喝下皇帝送给她的毒药,因为她内心在恨自己。她恨自己连累了儿子,害得杨同贲用自残的方式退出皇权争夺。可是作为父亲的皇帝,从来没有因此心慈手软过,他甚至觉得自己胜利了。
男人无毒不丈夫,女人最毒妇人心。
稚依用孩子要挟杨同喜,世人会感叹他重情重义,杨同喜被自己的父亲当做买卖的筹码,还是会有人骂她冷血无情。
她要是不狠心,就该溺死在流言蜚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