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衢大长公主并没有私生子,但她默许流言以假乱真。
她的驸马嗜赌成性,除了赌博就是找她要钱,她的婚姻毫无幸福可言。在这悲惨的婚后生活中,她难免另寻慰藉。
公主府有个英姿出众的侍卫,他偶尔会在公主出行时为其警戒,虽然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但他的风采久久地存留在光衢心底。夜深人静时,光衢会拿出一方素帕,透过帕子在月光里追寻他的遗踪。
后来光衢把自己很喜欢的一位侍女嫁给这个侍卫,赐他们黄金百两安家落户。善良的光衢爱着侍卫,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将他占为己有,她唯一的私心就是借最信任的侍女传递自己的呵护。
年轻的夫妻如胶似漆,公主的婚姻却走到尽头。驸马再次找光衢要钱不成,拔刀欲行凶,千钧一发之际侍卫闯了进来为公主挡刀,而他自己倒在血泊里再也起不来。光衢眼睁睁地生命从看着心爱之人的眼里流逝。她哭不出来,侍女替她哭得肝肠寸断。
后来侍女生下一个遗腹子,她想要带着孩子去乡下谋生,光衢却坚决不同意。她认为,侍女是自己的影子,替自己去爱不能爱的人,那生下的孩子也该是自己的,不能被任何人带走。她魔怔了,疯狂地撕扯侍女,失手将她推下台阶当场毙命。
她谎称侍女丢弃孩子自己逃跑了,自己会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但她再也不能正视孩子的眼睛,尤其是他笑起来的两个月牙亮晶晶的,和侍女太像了!
她心虚地将孩子送到乡下,交给一个还俗的老妈子养,自己时不时送点钱过去,以此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就是陆长恩的身世。
陆长恩长大一点后被光衢接了回去,当时小世子恰好刚来徽州需要一个同龄的伙伴,二人顺理成章住到一起。他自卑、阴郁、隐忍、孤独,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帝忠心耿耿的鹰犬。
他假死后只能藏在暗处阴暗苟存,很长一段时间皇帝都没有和他联系,他过得无聊又困顿。
这时候,一名女子闯入他的生活。
这是个农家姑娘,跟着哥哥进城卖菜,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迷了路,意外闯入陆长恩的院子。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精心编织成花一样盘在头顶;她麦色的皮肤光滑细腻,更像醇厚的高粱酒;她朴实羞涩的笑容动人心弦,叫人不忍苛责她的冒失……她与富贵繁华的都城格格不入,却与陆长恩残缺的内心天然契合。
所以,陆夫人从来不是随便找来的摆设,是陆长恩许诺生生世世、荣誉与共的发妻。
陆长恩转过身去,内疚地抚摸妻子鬓角的碎发,心疼的目光几乎能刺痛那些叫嚣者的眼睛。这般深情,既是他的软肋,也叫人羡慕。
杨同喜站出来打算息事宁人,可不等她开口,陆长恩抢先说道:
“拙荆多有冒犯诸位,但她倒也没说错,功勋战绩是要自己打出来的,拿祖上功绩沾沾自喜有什么好得意的?”
众人面对这位殿前红人敢怒不敢言,一个个气急败坏地甩袖而去。
最后,花厅只剩下杨同喜、周子鹤和陆氏夫妇。
杨同喜理了理衣服,云淡风轻地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睥陆长恩,一如他白天那样对周子松。
“陆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令人感佩。只是不知道将军能为夫人的失言狡辩几次?”
说罢,她与周子鹤一前一后离开了。
周子鹤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说:
“我本来想从陆夫人入手除掉陆长恩,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除掉的是一颗棋子,收入麾下的却是一把利刃。杨同喜向来惜才。
宾客散尽,陆夫人疲惫地卸去钗环,闷闷不乐地坐在床边,不知不觉就落了泪。
她以前是多么羡慕那些锦衣华服的夫人小姐,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穿金戴银在偌大的宅邸里享受荣华富贵。可是真正成为将军夫人,与那些尊贵的人同起同坐,她才发现自己的卑微拙劣是多少珠光宝气都掩盖不了的。她很气馁,也很恨自己不争气……
陆长恩没能陪伴她,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进宫,漆黑的夜晚她习惯了一个人熬到天亮。
皇宫里,陆长恩一五一十地禀告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也提到杨同喜。
皇帝背光而立,看不出情绪,
“你要小心,她可不是单纯为了贺你。”
雅利还在宫里,父女间的嫌隙越来越深,陆长恩那天还阻止过杨同喜救稚依,她参加宴席的唯一目的只能是探敌虚实。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陆长恩立马拔刀警戒,被皇帝拦住。
“进来。”皇帝一声呵斥,门外的人几乎滚进来。
郝运来哆哆嗦嗦地给皇帝磕头请安,刚要抬头脖子上就架上一把利刃。他咽了咽口水,一动都不敢动。
“好久不见你来听墙角了,说说,干嘛去了?”皇帝看似笑着问他,却叫人不寒而栗。
“回、回陛下,”郝运来悄默默躲着点刀刃,“公主叫小人去、去打听雅利质子的消息,小人这些天不当值就会去后宫……去看看……”
皇帝点点头,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样。
“那就好好儿打听,好好儿办事,明白吗?”皇帝不轻不重地踢了郝运来一脚,示意他可以退下,郝运来如释重负,连滚带爬跑出去。
皇帝冷笑,似乎都想象到杨同喜发现自己被算计后气急败坏地模样。
郝运来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窗子外头又传来诡异的猫叫声。他贴到窗户上,轻扣三声,外头猫叫声停止缝隙里塞进来一张纸条,叫他明天中午出宫一趟。
他抹了把汗,寒冬腊月却燥热无比。
不过他向来信奉一句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他要是能替皇帝办好这件事,将来就不会再被人瞧不起了!
窗外闪过一个影子,一切都归于死寂,新的阴谋在皎洁的月光下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