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普鲁斯特

曾许回过头,发现是一个法国小男孩在按他背包上的那个宇航员挂件。

旁边的应该是他的妈妈,说着一口听不懂的法语,应该是让小男孩别乱碰陌生人东西。

曾许笑了笑,说:“That's ok.”

随后,曾许还允许了小男孩把玩这个挂件。小男孩不断按着宇航员的头盔,一声声“I love you”让曾许不禁陷入了某一段往事中。天气有点热了,他喘不过来气。

忽然,声音没有了。

曾许触电似的扭过头,看见小男孩依旧按着,但小宇航员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这时,曾许也到站了。

他和法国母子告别,下了车。他站在公交站,卸下背包,把宇航员挂件摘了下来,亲自摁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没电了吗?”曾许自言自语,然后小心地把挂件收了起来,转身向公寓的反方向走去。他来到一家商店,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平时逛商店都是直接拿东西付款,不需要什么交流。但他并不知道这个挂件需要什么型号的电池。

“你好。”曾许说着蹩脚的英语,“我需要电池,这个的电池。”

老板接过挂件,摆弄了几下,然后从柜台拿出一个螺丝刀。曾许松了一口气,还好法国人也能听懂简单的英语。

老板拆下后盖,然后比对了一下电池大小,便递给了曾许一板电池。曾许皱了一下眉,他不需要这么多,只要两颗就够了,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只好含恨付了款。

他现在可没那么多钱。他才刚开始打大学联赛,资金比职业联赛少很多。

安上电池以后,挂件果然又恢复了原状。随着亮起的微光,曾许一次次听着机械的、毫无感情的“I love you”,暂停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All right?”老板打断了曾许的思绪。曾许吓了一跳,抬起头,发现眼眶有点湿。

“Thanks.”曾许留下一句,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曾许一路向公寓走去,很快来到了大门。门内两侧的绿植丰富,环境优美,远处的公寓楼矗立,学生们进进出出。这里连公寓都极具西方特点,这让曾许身处异乡的怅然更加浓烈。

回到公寓,曾许把背包一扔,脱掉上衣,坐在阳台上吹着风,手里握着宇航员挂件,又开始放空自我。

他忽然嗤笑了一下。他在想,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此刻或许会点起一根烟来消愁吧。现在的他不抽烟,不服药,脾气也出奇的好,也打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业。但他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多了一些孤独感。

许久,他站起身,去洗了个澡,然后就准备去兼职挣钱了。

每一天的生活都过得很枯燥。他仿佛按着系统的设定一样,按部就班地走着。异乡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孤独是他每天最多的感受,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只有在打球的时候他才会与人交流,但也仅仅是球场上的乌托邦,短暂又虚幻。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他的亲人了,只有崔楚和秋棕还能勉强联系。

崔楚考上了一所海事类一本,规规矩矩地上着课,毕业以后选择在本校考研。不过他的第一次考研失败了,正在从事着商船的贸易,挣得不多也不少。

秋棕在本地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学着语言类。毕业后直接去了南方工作,偶尔也会出国出差。没有出国的补贴的话,挣得也中规中矩。

因此,曾经的果冻三剑客可谓是分去了天南海北,想聚一次可太难了。上一次三个人聚首,还是曾许出狱的那一个月,而后将近三年他们都没有再碰面。

令曾许没有想到的是,崔楚和杨零在2019年年底就分手了。他本以为二人度过了三年高中,又考去了一个城市,肯定会修成正果,结果在上了大学没多久就感情破裂了,实在令人唏嘘。

而秋棕高中暗恋的那个女孩,曾许和崔楚到现在也不敢确定是谁。在毕业以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哪个女孩子,仿佛暗恋就埋在了高中的土壤里,不求发芽,也不求开花。

感情这东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崔楚目前还算有一个聊得来的异性,秋棕一如既往保持着母胎单身,而曾许……

就算了吧。独自在异乡,语言都不通,怎么可能想着恋爱的事。再说了,他现在刚刚还清债务,自己生活都困难,更别说谈恋爱了。

曾许就这样过着寡淡无味的生活,正值暑假,不上课,不比赛,他一般有时间会去野球场打打球,剩余的时间就泡在打工点,能挣一点是一点。

为了省钱,他住着免费的公寓,吃着简单的餐食,出门也坐公交,确实没什么滋味而言。

某一个周末,他决定去凡尔赛花园散散心。他的法国队友们经常去那边,但由于性格原因,他从未和他们同行。这一天因为休息,他心血来潮,想着去看一看那片美丽的花园,再见一见那条传说的人工河。

他坐上了去往花园的公交,从学校公寓到花园需要换乘两次公交。他坐了四十分钟的公交才到换乘点,下车以后陌生的环境让他又有些心悸。

下一趟车终于来了。车上人并不多,难道大家周末都不去花园玩吗?

公交车前后两侧车门同时打开,曾许从前面上了车,很自然地往后面走去。

突然,他嗅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味,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股气味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大脑中枢,一幕幕场景从脑海里电影片段般闪过。

普鲁斯特效应此刻得到体现。他皱着眉,拼命地嗅着车上的气味。他发现只有在后门扶手处才有,并且已经在慢慢变淡。

黑鸦片!

即便再淡,他也分辨得出来。这是黑鸦片香水的气味,只需要闻到一丝,他就能条件反射似地分辨出。

在这里闻到黑鸦片的气味,简直是再小不过的概率了。难道法国人也喷这种香水吗?这是国际的大牌子吗?

是凑巧吗?

还是?

曾许心中突然泛起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他拼命向车窗挤过去,想要看清刚刚下车的人。但公交已经发动,他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