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外

市一中高一（3）班的窗户擦得锃亮，映着九月过于明媚的阳光，晃得蓝楹有些眼晕。崭新的深蓝色校服套在她清瘦的身上，肩膀处略显空荡，袖口被外婆用同色细线精巧地收拢了几针，尽可能显得合体。布料是统一的化纤材质，挺括却微硬，摩擦着皮肤，带着新东西特有的、略显生疏的气息。这本该是融入集体的证明，此刻却像一层格格不入的壳。

她端坐着，背脊挺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班主任公式化的欢迎词上。然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昨夜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是黑衣男人那双洞穿一切、毫无温度的眼眸，是平板屏幕上跳动的、宣告她命运被彻底颠覆的冰冷数据流。

“觉醒”、“异变”、“里世界”、“清道夫”……

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

外婆在昏黄灯下仔细为她整理书包、絮叨着“到了城里要争气”的画面，与浑浊河水中那张带着诡异的印记、老太太的脸，在意识深处疯狂撕扯。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必须看起来“正常”，为了外婆，也为了……活下去。

“蓝楹同学，”班主任温和的声音将她从混乱中拽回，“作为我们班的新成员，同时也是这次新生入学考试的第三名，大家鼓掌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目光是审视和好奇。蓝楹站起身，微微鞠躬，动作有些僵硬。她能感觉到一道格外专注、带着某种评估意味的视线。

来自坐在教室中心位置的林妍。她同样穿着簇新的校服，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恰到好处的微笑，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她的眼神在蓝楹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她那双刷洗得干净、但显然穿了很久的帆布鞋上，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分。

下课铃响，人群涌动。蓝楹刚收拾好书本，一个带着清甜香水味的身影就停在了她桌旁。

“蓝楹同学，你好呀。”林妍的声音温柔悦耳，笑容无懈可击，“欢迎来到三班，我是班长林妍。”她伸出手，姿态优雅。

蓝楹迟疑了一下，握上那只白皙柔软的手。指尖微凉。

“以后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哦。”林妍收回手，语气真诚，目光扫过蓝楹略显宽大的校服袖口，“我们班整体氛围很好，大家都很优秀，竞争也……嗯，比较激烈。”她顿了顿，像是推心置腹地补充，“刚转学过来，压力肯定不小吧？特别是从……嗯，教育资源相对薄弱的地方来，要跟上进度可能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呢。”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旁边几个围拢过来的女生立刻附和：

“是呀是呀，妍妍说得对，蓝楹你可别太有压力。”

“就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千万别不好意思，耽误了学习就不好了。”

“妍妍可是我们年级前十的常客，有她帮忙是你的福气！”

字字句句看似关心，却像一把把裹着天鹅绒的钝刀，精准地切割着蓝楹的出身和尊严。

她们不是在骂她，而是在用一种更高明的姿态告诉她：你起点低，你落后，你需要施舍，你配不上这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帮扶”的缺陷。

蓝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练习本边缘。孤儿院的经历，乡下的生活，早已让她对这种披着伪善外衣的恶意习以为常。愤怒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她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平：“谢谢班长关心，我会努力的。”不卑不亢，却也没有半分亲近。

林妍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那就好。哦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精致的笔袋里抽出一支崭新的进口签字笔，不由分说地塞进蓝楹手里，“这支笔很好用，送给你。希望它能帮你更快地……适应我们的节奏。”她刻意加重了“适应”两个字。

蓝楹看着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笔，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这不是礼物，是标记，是无声的宣告——看，你连一支像样的笔都需要我施舍。

“谢谢。”蓝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随手将笔放进了笔袋最深处，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收下一张草稿纸。

林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带着她那群“姐妹”翩然离去，留下一阵香风。

午休时分，蓝楹独自走向教学楼深处僻静的卫生间。她需要片刻的喘息，远离那些无处不在的、带着审视和“善意”的目光。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心头的烦闷。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只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诞感。

反击？她在心里冷笑。和她们在言语上纠缠只会落入下乘。她太清楚林妍这种人的把戏了。她更擅长的是……让她们自食其果，还找不到由头发作。

就在她关掉水龙头，准备离开的瞬间——

“哎呀，蓝楹同学，这么巧？”林妍甜腻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她倚着门框，身边还是那两个跟班，脸上挂着虚假的惊讶，“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群呀？”她慢悠悠地走进来，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

蓝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种沉默反而让林妍有些不舒服。

“别紧张嘛，”林妍走近洗手台，姿态优雅地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她那双精心保养的手，“我们就是关心你。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她侧过头，目光带着施舍般的怜悯，“其实吧，要我说，与其硬撑，不如考虑转去普通班？压力小点，更适合你……你说呢？”她的话语像毒蛇吐信，字字诛心，要彻底否定蓝楹立足这里的资格。

蓝楹的目光落在林妍冲洗的手上，水流哗哗作响。忽然，她的视线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下，眼前的水流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仿佛……倒流了一瞬？但随即恢复正常。她心头微凛。

“我的事情，不劳班长费心。”蓝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侧身想绕过林妍离开。

“别急着走呀！”林妍的一个跟班笑嘻嘻地挡在门口，另一个则“不经意”地将手中半瓶没喝完的、黏糊糊的奶茶“失手”泼向了蓝楹的脚边——目标显然是那双旧帆布鞋！

蓝楹眼神一冷，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撤步，动作快得让那女生一愣。奶茶泼在了空地上，溅起几滴污渍。

“啧，真可惜。”泼奶茶的女生撇撇嘴，毫无诚意地道歉，“手滑了，不好意思哦。”

林妍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几滴水珠飞溅到蓝楹脸上，冰凉。她看着蓝楹，笑容依旧完美，眼神却让人生厌：“蓝楹同学，做人呢，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属于你的地方，硬挤进来，只会……自取其辱。”她凑近一步，压低的声音充满了恶意，“就像你这身校服，再新，也盖不住骨子里的……穷酸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猛地从林妍身上爆发出来！

带着强烈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让空间扭曲

蓝楹惊骇地抬头，只见林妍那张精致的脸在眼前剧烈扭曲、模糊！

她周身仿佛被一层不祥的、翻涌的灰黑色雾气所笼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这景象比昨日感受到的异常更加骇人！那气息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这是什么？好奇怪！

与此同时——

滋——啪！

头顶所有的灯管在同一时间发出刺耳的爆裂声！整个卫生间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紧接着刺鼻的铁锈味和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气！

“啊——！怎么回事？！”

“灯！灯怎么全灭了？！”

“谁？谁推我？！”

林妍和她的跟班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茫然。

她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懵了，暂时遗忘了刚才对蓝楹的羞辱，只剩下最本能的惊慌失措。

蓝楹的心脏狂跳，后背紧贴着冰冷湿滑、此刻正凝结着水珠的墙壁。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空间的扭曲和能量的狂暴！是里世界！因为林妍那瞬间爆发的、超乎寻常的恶意能量，叠加在这个本就充满压抑情绪的卫生间里，引动了副本！

黑暗和红色的光芒中，卫生间的门板迅速腐朽剥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门把手扭曲变形，缠绕上湿漉漉、滴着粘液的黑色丝状物。

碎裂的镜面上，粘稠的暗红色光芒缓缓凝聚成扭曲的文字：

【规则1：上课铃响前必须回到教室（铃声响起即视为迟到）】

【规则2：不要回答‘老师’的提问（无论它问什么）】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林妍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惊恐地看着镜面上的血字，又看向那扇变得无比恐怖的门，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们前一秒还在针对蓝楹，这恐怖的景象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恶作剧吗？谁干的？！”一个跟班颤抖着尖叫，试图去推那扇门，却被缠绕的黑色丝状物和那只若隐若现的、散发着难以名状气息的怪手吓得尖叫缩回。

“恶作剧？你告诉我这怎么恶作剧？！”林妍崩溃地喊道，声音尖锐刺耳。她的恐惧是真实的，但眼底深处的变态扭曲并未消失，反而在极致的恐惧催化下，变得更加令人胆寒。

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啪嗒…

沉重、拖沓、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的脚步声，从外面死寂的、弥漫着红色光芒的走廊深处传来，越来越近。

一个佝偻、扭曲的身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显现。它的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折着，头部轮廓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阴影中。

破烂的教师制服上布满深色污迹，嘴角开到一个不正常的弧度。

它手中拖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空洞、漏风、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令人窒息的回音：

“上课时间……乱跑的学生……要……好好……教育……”

“啊啊啊啊——！！！”三个女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挤作一团，抖如筛糠。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恐怖几乎摧毁她们心智！

林妍死死盯着那个怪物，又猛地看向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蓝楹，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滋生：“是她！一定是这个灾星带来的！”

蓝楹根本没空理会林妍的目光。

极致的恐惧下，她的思维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状态。

她的手下意识地在湿漉漉的校服口袋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了一张光滑、坚韧、边缘似乎带着锯齿感的卡片！

她猛地掏出来，借着墙壁渗出的暗红的光芒，看到卡片上浮现出几行扭曲跳动的、仿佛用荧光墨水写就的字迹：

【今日能力：重力反转（局部微操）】

【效果：选定一个不超过书包大小的非生命体目标，使其承受的重力方向在10秒内随机反转（上/下/左/右）】

【持续时间：10秒】

【冷却时间：30分钟】

【剩余使用次数：3/3】

看着那行“重力反转”，再看向那拖着铁管、步步逼近的恐怖“老师”，以及地上那桶刚刚差点泼中她的、半满的脏奶茶……

蓝楹沉静如深潭的眼底，第一次掠过一丝冰冷的、带着荒诞意味的光芒。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