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战火烧,怒火旺
- 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 秃笔画方圆
- 5352字
- 2025-04-24 23:12:54
敌人突然出现在井陉道,整条井陉道的人都咯噔一沉,
此前的战斗都在井陉道两端开打,一度让人产生战争远离这片伊甸园的错觉,如今才发现,战争从未远离。
铁蹄声声,不绝于道。
士兵们脸色凝重,急驰而进。
沿路百姓自发的点亮火把,照耀着士兵前行。
这声爆炸打破了井陉道近一年的平静,百姓们心沉甸甸,再也无心睡觉,小心的让开主道,沿着道路两边向奔跑。
李子云率军进入井陉甬道后,马上收到小作口寨被袭的情报。
这还了得!
小作口寨的重要性不输与乏驴岭都作院,震天雷最为关键的原材料就来自小作口矿洞。
井陉道的军事部署就好似一只穿山甲,外壳坚硬,内里却柔软。
若是敌人从这里撕开一道口子,远比损失一个小作口寨更危险。
李子云早把沈放的告诫丢到了九霄云外,领着两千余踏白军、顺州军、破虏军混合骑兵队,沿着绵蔓河向小作口寨方向狂奔。
沿途百姓见军队开进,远远的离开主道,高举火把照亮甬道,让踏白军行进的更快一些。
冶水桥头。
魏大勋已先人一步,率领虎头山堡留守兵杀向小作口,与常胜军展开血战。
甄五臣的运气真他娘爆棚,石室爆炸,他近在咫尺竟毫发未损。
可这次近距离的爆炸,给常胜军造成了近千的死伤。
甄五臣是老行伍,当然知晓这种局面意味着什么。
常胜军孤军深入敌巢,后路被大火阻断,前面有强敌,与郭药师约定的动手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足以决定自己的生死,更直接影响这次奇袭任务的成败。
魏大勋领着数百士兵冲了过来,正好给甄五臣扭转不利局面提供了契机。
只要能将西军从内部搅个天翻地覆,真定城外的大军再从土门关发起猛攻,西军虽勇,但主力尽出,自己胜算就还在。
西军内部的情报,都来自方大宸。
方大宸干着郭药师曾在斡离不军中干过的事,劝说郭药师“西军虽勇,内部未必就如铁桶般坚固。”
如今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甄五臣当即整军迎战,自己冲在了最前面。
常胜军为此次参与此次偷袭的将士装备了长柄厚背大刀,势大力沉,利于斩杀。
甄五臣刚一接敌,刷刷两刀便将两名敌人斩于脚下,气势刚猛,咄咄逼人。
身后追上来的常胜军跟着挥刀猛攻,不多时便击杀数十人,压制住了留守兵的冲锋。
两军在冶水边激战,河对岸涌来大批的百姓,举着火把高声大呼,为魏大勋等将士鼓劲。
魏大勋虽勇,但常胜军采取同进同退的战术,兵力又远超留守兵,往往几名士兵冲至阵前,金人十余把刀已雨点般挥来。
如此互攻数次,留守兵坚持不住,瞬间崩溃,被常胜军追着砍杀。
魏大勋没有后退,独自一人力战群敌。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魏大勋一边激战一边悲呼。
他一双手怎能架得住十几把刀,坚持不了多久,已身中数刀,若不是衣甲挡了部分攻击,怕已被常胜军刀手剁成肉泥。
河对岸的百姓看得心惊肉跳,眼泪纵横,魏大勋一声声“奇耻大辱”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胸口。
常胜军乘胜追击,不多时便将逃窜的留守兵淹没其中,命运自不用多言。
整个冶河西岸,只剩魏大勋一人仍在苦苦坚持,他已退至河边,身前躺着十余具敌人的尸体。
“好汉,快快跳河!”
“英雄,留得一条命,日后好杀敌呀!”
“快跳河!”
河东的百姓看着魏大勋悲壮之举,急得直跳脚,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甚至跳入河中,试图游过对岸去帮忙。
魏大勋全身衣甲破烂不堪,几处刀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是他依然不肯跳河逃生。
在自己家里被敌人杀得逃命,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他曾追随沈放,于千万金军中杀开一条血路,退至今天这个位置时,仅剩六名勇士。
这是自己捍卫荣耀之战,哪怕是战死,绝不能亲手毁掉这份荣耀。
“甄统制,还有一名西军不肯罢手,已杀了我几十名弟兄了。”副将三宝奴跑至甄五臣跟前汇报。
“哦,还有这等勇士?”
甄五臣提着滴血的刀,快步朝河边走去。
河边,魏大勋脚步踉跄,却依然挥刀猛攻,十余名常胜军刀手呈扇形将他逼至河边,却没全力进攻,戏谑的哈哈大笑着。
魏大勋依然大呼着“奇耻大辱”,引的对岸百姓集体嚎哭。
甄五臣脸色凝重道:“把方大宸寻来。”
“回甄统制,方大宸不见了踪影。”
“他刚才不是随军一起冲锋吗?”
“姓方的估计怕沈放抓了他,扒他的皮,跑了。”
甄五臣哼了一声:“不成器的狗奴才,我早就劝药师杀了这种叛徒。不管他了。你吩咐下去,先把河里那几个射杀了,再射杀对岸的百姓,制造恐慌为要。”
三宝奴领命,不多时引着十几个士兵,端着手弩朝河中猛射。
河里那几个年轻百姓无处可藏,接连被射死。
河对岸围观的百姓亲眼见着金人的残忍,止住了哭声,破口大骂。
不知谁先带头,抓起石块向金军投去,其他百姓跟着搜寻石块,纷纷向河对岸的金人猛扔。
可惜河面太宽,哪怕石头抛过河面,落在常胜军的靴子上,连挠痒的力道都不如。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三宝奴手一扬,身后涌来更多的常胜军士兵,数百具短小精巧的手弩同时向对岸射去。
瞬时,对岸哀嚎一片。
手弩威力虽比不上踏张弩、神臂弩,对付身无寸甲的百姓已足够了。
没多一会儿,百姓们终于抵挡不住,丢下火把撒腿逃了。
百姓毕竟不是士兵,没有经过西军严格的训练,更没见过血,逃是正常之事。
三宝奴轻蔑一笑,尔后朝士兵大声训诫:“时间金贵,长话短说。众弟兄听命,前面有座桥,冲过去追杀一阵,回师再杀入西军老巢。”
“记住,杀尽量多的人,宋人越恐慌,我们越安全。”
“只要弟兄们坚持到天亮,待真定城外大军攻入,便是西军的末日……”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有常胜军士兵大呼:“西军骑兵!有骑兵!”
三宝奴当即停止了训话,领着跟前的刀手向石桥方向冲去。
河边上包围着魏大勋的刀手不再留力,十余人同时挥刀,齐齐向魏大勋冲去。
哐哐哐!
接连几声箭矢破空声响起,不知从哪里射来几支弩箭,箭箭穿喉,将冲在最前面的刀手射倒。
刀手们受此惊吓,手里动作慢了下来。
喘息之间,又是哐哐哐的数箭从黑暗中射来,无一落空,全是一击中的。
“神臂弩!”
终于有常胜军刀手识货,发现射来的是大宋最强单兵武器神臂弩箭。
神臂弩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现在箭无虚发。
剩下的刀手一哄而散,哪还有心思杀魏大勋。
……
“起开!踏白李子云来也!”
李子云一马当先,呼喝着驱散挡道的百姓们。
“直娘贼,这儿火把透亮着呢。”李子云回身大喝:“兔崽子们,丢掉火把,拿起长刀随我上阵杀敌!”
有个胆大的百姓拦在李子云马前,着急相告:“李郎君,金贼已从小作口杀了出来,这会儿正与土门关来的兵在冶水桥那一带打得厉害。”
李子云欠了欠身,拱手道谢,扭头招呼麾下骑兵加快速度。
此地离冶水桥头不过三里路,踏白军骑兵一波提速,密密麻麻的常胜军刀手已在眼前。
冶水河边的民宅被常胜军点燃,大火熊熊,浓烟冲天,照亮了冶水桥头,也让常胜军暴露无遗。
踏白军可不是留守兵,在踏白士眼里,只有老天爷才能阻止踏白骑兵前进。
这是李子云的制胜法宝,也是他损兵折将却从不退一步的治军铁律。
“杀光这帮狗贼!”李子云见敌人正在追逐砍杀百姓,无明业火直冲脑门。
言罢,李子云已手擎长刀,打马撞入常胜军中,如虎入羊群,手中长刀泛着寒光,恣意杀戮。
身后的骑兵如洪水般争先猛冲。
常胜军数千刀手毫无畏惧,举起刀朝着骑兵猛冲。
或许,郭药师治军同样严厉。
或许,刀手们的勇气来自刚才的完胜。
或许,甄五臣一再强调,西军骑兵精锐尽出,留下来的不过是如刚才那样的脓包,不堪一击,令刀手们膨胀了。
现实没有或许,这次刀手们遇见的对手是拼命三郎李子云,连巅峰时期的金军铁骑都畏惧三分的西军顶尖铁骑军团指挥官。
踏白士们在常胜军中猛冲猛打,常胜军刀手们手里的刀足够锋利,可在这样的混战中几乎结不成有效的阵势,刹那间就被攻破防线。
百姓之中显然也有上过战场,甚至参与过夜战的前线士兵。
放过踏白骑兵后,百姓们燃起了数堆大火,彻底将这片天空照的如同白昼。
踏白骑兵在乱如麻丝的常胜军中结队冲锋,将数千常胜军刀手切割成数块。
刀手们尝试过结队进行反切割,可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踏白士们同样持着长刀,借助战马急驰的威力,轻易就将试图闯入马队的刀手击退,闪得慢些的,更被拦腰斩断,污血肠子流一地,极为骇人。
战没多久,甄五臣觉察到了异常。
这支骑兵凌厉的手段,哪里像什么后方部队,和常胜军最核心的硬军相比也不逞多让。
沈放手里的主力不是南下信德府么?
若是信德府战局已定,他们北返也应该出现在真定城地面才对啊!
作为此次偷袭的指挥官,他头脑时刻保持清醒,并没有亲自下场参战,而是远远的呆在军队后方。
也正如此,他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
从井陉道涌来的西军骑兵越来越多,丝毫看不到尽头。
且都是骑术精湛,队形严整,切割战术运用娴熟。
这绝对不是什么后方部队!
这么消耗下去,手里剩下这三千余士兵恐怕坚持不了一炷香时间。
“退兵!退兵!”甄五臣终于下定决心退兵了,令身边的士兵同声高呼。
退,虽然会折损许多将士,但好过聚集在火光下被集体屠杀。
甄五臣很不情愿用“屠杀”一词,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西军的骑兵作战素养极高,相互协同而战,自己手下的士兵开始还能抵挡,被切割成几片后首尾不能相顾,一批又一批的被骑兵斩于马下,毫无还手之力。
甄五臣的念想是好,可是西军没给他任何机会。
李子云、范文龙之后,在槐树村暂时休整的背嵬军、龙脊军以及最后发兵的顺州军、破虏军、虎卫军等接连赶来,且全是历经大战,杀气腾腾的骑兵。
甄五臣退兵令一下,刀手们即刻崩溃,拼命向四周逃窜。
如此一来,西军骑兵们反而没了计策,只能追着乱跑的刀手乱杀一通。
甄五臣率领着数百刀手,拼命奔跑,终于脱离了战场,隐入了黑暗中。
甄五臣狂奔一阵,叫停了队伍,他需要思考如何脱险,同时给士兵们片刻的喘息。
很显然,留给自己的逃亡路只剩一条,就是依然烟火弥漫的来路。
数百人目标不算大,只要摆脱了追兵,从火场里逃脱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把消息送出去,告诉郭药师这里的情况,哪怕战斗至最后一人,也值当了。
“弟兄们,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随我从来路突围!”甄五臣招招手,带头向北跑去。
甄五臣等人在黑暗中狂奔,幸好宋人将通往小作口的路修得又宽又平,若不然黑灯瞎火,速度绝对提不起来。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抬眼向北,远远的小作口寨内大火依然熊熊燃烧。
甄五臣陡然喝止了队伍。
“分兵。刘队长你带一队人渡河朝北走,我带剩下的将士原路折返。”
分开走目标会更小,两队人只要一队能把西军主力的消息带回去,就算成功了。
刘队长虽然内心狂涛翻涌,但军人的血性未丢,甄五臣命他分兵,其实是想由他走明路吸引敌人,给自己淌河突围创造机会。
刘队长争辩道:“末将请命原路折返,甄统制你带兵渡河吧!”
“闭嘴!”甄五臣大怒,“不管谁死谁活,绝不能被全歼,快滚,滚!”
这里二人还在争执,前面的敌人已为他们安排了归宿。
前面突然火光大盛,就在从小作口寨下来的斜道上,密密匝匝的宋军已拥塞于道。
火把照耀下,那名几乎被追入河中的宋将立在军前。
生死攸关之际,沙溢钧精准的箭术救下魏大勋一命。
沙溢钧被抬回元氏,御医方泽亲自替他治疗。元氏被完颜阇母军攻击,他又被送获鹿县。
获鹿被郭药师攻下,他又随军队进了土门关。
陈龙率土门关之归德军救援小作口寨,他也随军同行,行至冶水河边正好救下魏大勋。
魏大勋建议陈龙北上小作口,布下了这个口袋阵。
魏大勋伤口已包扎上药,却不肯下阵,他要洗刷耻辱,亲眼看着这些残忍的敌人授首。
甄五臣脸色铁青,扭头对身边的刘队长道:“等会儿我带头向敌人冲去,你带着你的弟兄趁乱向西突围。只要闯入密林,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刘队长望了一眼西边,整排的茅草房背后就是黑漆漆的树林。
刘队长不敢再抗争,含泪点了点头。
甄五臣深吸一口气,横刀在手,大呼:“弟兄们,天地不容我等好汉,那就向天讨公道,杀!”
常胜军士兵自知生机渺茫,却不肯低头受死,握紧刀柄随甄五臣向前冲锋。
嘭嘭嘭!
爆炸声声,冲锋的常胜军欲问天讨公道,可陈龙没给他们任何机会,一通猛炸后归德军骑兵纵马至冲,风卷残云般横扫而过。
刘队长趁乱领着数十人向茅草房猛扑,谁知茅草房内一阵哐哐响,几十人还没冲到屋前,都被射成了马蜂窝。
……
沈放下令,军民连夜搜山,绝对不能放跑一个敌人。
西军的心脏地带混入了数千金军,这令参战的将士和百姓都刺痛不已。
令已下,沈放自己则领着杨三多及小队骑兵向小作口寨奔去。
那里是西军心血的结晶,他需要核实损失,调查这次入侵的原因。
沿途到处都是西军士兵,沈放无心询问战果,打马直冲。
小作口寨火光熊熊,满地的死尸和乱石,浓重的硝烟味扑鼻而来。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
杨三多跳下马背,一瘸一拐的在余火未尽的寨子旁直跳脚。
“崔回!富贵叔!”
这个曾经玩世不恭的汉子泪流满面,冲进了寨子。
这里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为了生产更多的火器,他将一半的工匠调来了小作口。
可现在,满地的肢体碎块,他分不出哪些是自己兄弟,哪些是敌人的。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燃烧的火苗成了灰烬,透出暗红色的光泽。
小作口寨围满了军民,大家都默不作声,想象着这里发生的残酷战斗。
“头儿,头儿!抓住了元凶!”
远处数骑急驰,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
范二铁塔一般的身躯异常耀眼,他胯下的战马也是大一号的,要不真怀疑要被他的身躯压垮。
范二身后一骑的马鞍上绑着一人,却看不清楚脸面。
范二脸上显现着从未有过的愤怒,显然那个绑在马鞍上的元凶彻底激怒了他。
是谁将战火引入了井陉道?
军民们的心瞬间被范二的急报点燃,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抽出了刀。
纵使沈放静如处子,此刻,眼中也结了一层冰霜。
范二翻身下马,将绑成粽子一般,全身是血的元凶重重的砸在地上。
“泼贱贼,若不是想让大伙儿瞧瞧你嘴角,老子早一拳砸烂你脑袋!”
众人顾不上范二的咒骂,将地上的元凶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