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东京保卫战(八)

大概的意思就是姚平仲、杨可胜等人擅作主张,不向朝廷汇报,私下调兵偷袭金军大营。我是今天早上上朝的时候才刚得知此事,正要下令抓捕首犯以正典刑,金军的使臣就到了(《三朝北盟会编》:“初二日早方欲坐朝,遣来使还一并持去。忽报初一日夜有兵马在城外作闹,本朝不知事因,既闻辄至大金军前,不胜惊骇寻遣人根问指,约至暮乃知是姚平仲统诸路军兵作过,寻令根捉称本人未回军寨,亦见令人擒捕,俟见即正典刑以戒贪功误国之罪”)。

哎,皇帝要么懂行要么懂用人,赵桓两样都不行,亡国真是不冤。

姚平仲也是聪明人,知道回去必死,索性丢家弃主亡入山林。日后,南宋著名的诗人陆游还专门写了传记,记述了姚平仲偷袭金军大营失败后的逃亡历史(陆游《姚平仲小传》:“平仲功不成,遂乘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始得食。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识也。留一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莫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石穴以居。朝廷数下诏物色求之,弗得也”)。

当然,要忽悠完颜宗望,牺牲姚平仲、杨可胜这样的小角色还不行,需要更高层级的官员来担责才能过关。

李纲,即将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在朝廷中央核心决策圈中,李纲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一个。

性子急,不懂变通,到处怼人,将王公贵族推向前线……这些,都是官场大忌,非常容易得罪即得利益群体。

要不是东京被围,朝廷面临生死存亡,满朝文武无人站出来担责,宰执这个位子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李纲来坐。

现在需要个背锅的,李纲是第一选择。李纲被罢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职务(李纲《靖康传信录》:“宰相李邦彦于上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构,非朝廷意。’佥议欲缚余以与之,而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楙代之。因废行营使司”)。

种师道也被罢去了宣抚使之职,主战派全面失势(李纲《靖康传信录》:“上以守御使总兵事,而种师道亦罢宣抚使”)。

中央核心决策圈中的主和派重新得志。李邦彦、赵野等人本来就是蔡京的亲信,也是利益受益者,他们对蔡京的为官之道十分佩服也深谙其道。

原来东京被围朝廷面临生死劫难时,他们低头沉默。

东京保卫战胜利了,就拍马屁说赵桓指挥有方,战略正确,闭口不谈李纲功绩。

偷袭金军大营失败了,就夸大失败损失,并强行将政敌李纲等人扯上关系。

所以,不管胜负如何,李邦彦等人都是胜者。

搏命的不如忽悠的,赵桓心知肚明且放任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其亡也必然。

李纲本来想去崇政殿向赵桓辩解,刚到殿门,内侍就传达了罢职的诏书。

李纲只能回家反省待罪(李纲《靖康传信录》:“余是时得止兵诏,知事且变,即振旅以入城,诣崇政殿求对。既至殿门,闻罢命,乃不果退,浴室院待罪,时初三日也”)。

2月3日,李纲罢职。

2月5日,李纲罢职事件所引发的舆情开始发酵。

数百名太学生开始走上街头声援李纲。

这里要讲讲太学。

北宋教育系统发达,地方有县学、州学;中央就有太学。

太学隶属于国子监,学生的来源主要是朝中八品以下官员的子弟及庶民之俊异者(《宋史》:“凡学皆隶国子监……太学生,以八品以下子弟若庶人之俊异者为之”)。

太学设三个年级:外舍、内舍、上舍;

外舍定额2000人,内舍定额300人,上舍定额100人(《宋史》:“及三舍法行,则太学始定置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

根据三舍法,新生刚入学时,只能入外舍,而这些新生往往都是地方州学推荐的优秀学员(《宋史》:“始入学,验所隶州公据,试补外舍,斋长、谕月书其行艺于籍”)。

太学生其实很辛苦,朝廷设置了严密的考核晋升制度来约束他们。

比如,外舍生每个季度要进行“季考”,每年要进行“岁考”,每次成绩都优秀,平日行艺也不错,才有资格变成内舍生。

平时行艺由学官负责。

年终的“岁考”为公试,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宋史》:“季终考于学谕,次学录,次正,次博士,后考于长贰。岁终会其高下,书于籍,以俟复试,参验而序进之”)。

内舍生也是考试不断,需连续三年品学兼优,经太学博士和太学正、太学录多人保举,才有资格升为上舍生。

上舍生两年考试一次,按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分为三等。

两优为上等上舍生,即释褐授官,相当于进士及第。

宋时普通百姓穿褐色衣服,进士及第即“释褐”,换上官服(《宋史》:“试上舍,如省试法。凡内舍,行艺与所试之业俱优,为上舍上等,取旨授官……凡上等上舍生暨特举孝弟行能之士,不待廷试推恩者,许即引见释褐”)。

宋徽宗赵佶对太学非常重视,多次调研视察太学,勉励太学生学成报效朝廷。对太学的教授、老师也优待有加,增加了不少领导职数(《宋史》:“十一月甲戌,幸太学,官论定之士十六人,遂幸辟雍,赐国子司业吴絪、蒋静四品服,学官推恩有差……三月辛酉,幸秘书省,遂幸太学,赐秘书少监翁彦深、王时雍、国子祭酒韦寿隆、司业权邦彦章服,馆职、学官、诸生恩锡有差”)。

可以这么说,宋徽宗、宋钦宗时期的天之骄子非太学生莫属。

蔡京上台后,权术之道在官场盛行,范仲淹等人的“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为官思想被官员们所抛弃。

做官,大家都需要捷径,需要获得感,时间最短利益最大化为最佳。

对一般官员而言,要实现上述目标,需要靠山,而需要靠山就需要消息灵通;消息灵通就需要各种应酬;从应酬上培养感情获得了消息就可以第一时间精准出击。

因此,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为各自利益而奔忙,没有人愿意为所谓的情怀而付出。

太学生作为预备官员,部分人也开始趋利附会,依附巴结蔡党官员以谋利(《宋史》:“崇宁以来,士子各徇其党,习经义则诋元祐之非,尚词赋则诮新经之失,互相排斥,群论纷纷”)。

前面讲过,太学生主要来源是低级别官员和平民子弟,这使得部分学生比较有正义感,特别是在国家危难民族危亡的特殊时刻。

他们中的部分人开始上书发表政见要求诛杀奸臣,整顿朝纲。

这是国家危亡之际而激发的新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