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次选择

“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到站滨海南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带好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2023年6月29日，天气阴，滨海市。

江翰林走出高铁站，微微的晚风吹起他的发梢，映入眼帘的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零零散散站在四周拉客的司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但是因为滨海南站建立在某著名风景区旁边的缘故，所以即使是这个时间点依然有许多的人们在此拍照留念。

“去世纪花园多少钱？”江翰林走近一个拉客的司机问道。

“40块。”司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伙子，很快就给出了报价。

“30吧。”江翰林打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上面的一口价才33块钱。

“30走不了，那地太远了，起码35才行。”

“那就35吧。”

江翰林把行李箱放进后车厢，整个人瘫坐在后排的座椅上，像是一个被吸干灵魂的木偶。他并不是不在意那两块钱，只不过现在恰好是各大高校放暑假的时间，返乡的学子和旅游的家庭数不胜数，打车软件上的叫车顺序已经排到了二十几位，要是让他等下去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小伙子，你是来滨海市旅游的吧。”司机在高铁站前又站了一会儿，见没有顺路的客人便启动车子往目的地开去。

“不是，我回家的。”江翰林有气无力地应道。

“哦，大学生是吧？”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外地来旅游的，没想到还是个大学生。

“已经毕业了。”江翰林说。

“今年刚毕业吗？”

“毕业一年了。”

“是外地的学校吗？”

“嗯，上海的。”

“上海好啊，一线城市，以后发展的机会也多。”

“……”

江翰林不再接话，“大城市发展好。”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江翰林从小学习成绩一般，家境也很普通，生活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按部就班，没有人告诉他在什么时间段应该做些什么，就连高考填志愿选专业的时候都是自己照着网上的视频和对专业的幻想慢慢的筛选。但好在他的狗屎运不错，录取通知下来的那天，全家人包括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为他能够踩着分数线进入一所公办的名牌大学而高兴，纷纷祝贺道：“大城市发展好，又是名牌大学，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啊。”

于是江翰林又迷迷糊糊地在大学里待了四年，这四年里他努力地加着学分，不敢旷课，更不敢挂科，可依然是奖学金没拿到，恋爱没谈成，专业课也没什么成就，像极了一个来人间凑数的NPC。就在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迷茫的时候，周围的朋友们已经准备开始考公或者考研，甚至还有考雅思托福准备出国的也不在少数。

毕业在即，每当江翰林看到他们拿着一本看不懂的教材对着一个看不懂的教学视频认真记笔记的时候，那种差生混入优等生的自卑感便油然而生，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连六级的考试都还没过。

一想到日后能否顺利毕业、毕业后能否找到一个好的工作、工作能否稳定发展……于是他更加迷茫了。

好在他的狗屎运在最后继续帮助了他，校招的时候，一家新成立的软件公司在茫茫人海般的简历中选中了他。公司老板是一个戴着假发的中年发福大叔，在面试的时候将公司所有的福利待遇和未来发展的方向都说的天花乱坠，一度让人以为这是一家成立多年的上市大公司，恨不得立马签下入职合同。而事实是这家公司包括前台和行政在内总共也才不超过二十个人，所做的业务也不过是帮人写写外包代码的小项目。

但江翰林还是选择了入职，一半是因为老板的吹牛水平够硬，另一半则是自己实在找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

“小伙子，你是请假回家的吧？”大概是开车有点无聊，司机不断地找着话题，“要是你晚几个星期回来就好了，刚好能碰上我们这的美食节，什么XJ的烤羊肉啊，武汉的热干面啊，煎饼果子，重庆小面……各种地方特此小吃全都有，还有明星演唱会，那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了。”

“就是那谁，还有那谁谁，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明星。”

“还有啤酒节，烟花秀，听说年底在海边还有放风筝的比赛，都是政府举办的，全民参与，全民娱乐。”

“还有旅游景区，过段时间门票都打五折，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

司机还在前面滔滔不绝，可江翰林却一点也听不进去。他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心中突然有那么一丝空虚。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了。

大学时忙着勤工俭学，毕业后则直接进入了公司，就连春节也因为那三倍的工资而选择了留在公司加班。现在仔细想想，最近一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一那年的寒假了。

在上海待的这五年并没有让江翰林融入到这座魔幻的城市，反而让他感到越来越压抑，他使劲地令自己适应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可不管怎么样他都跟不上周围人的脚步。

这种压抑感在他心底慢慢累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辞职。

离职手续办的很快，老板没做任何挽留也没问原因，白天提出申请，下午就走好了流程，一切行云流水就如同一年前他入职时一样。当他收拾好工位走出公司那的一刻，对前途的迷茫感再次席卷而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在出租屋浑浑噩噩的待了三天后还是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

“世纪花园，就这里是吧？”司机打开车内的灯光，从前座的置物柜里拿出一张收款码摆在江翰林的面前。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到小区的门口，巨大的石块屹立在小区电动门的正前方，环绕在四周的绿化带里，几盏暖色灯照映着石块上篆刻的四个大字。

“钱转过去了，谢谢。”江翰林转完钱，下意识的又说了一句谢谢。

“没事小伙子。”司机脸上笑意浮现，大概也没想到有人会对他说谢谢，“小伙子，你有机会一定要去我刚刚说的地方看看，这些活动一年一次，都挺难得的。”

“好，有机会我一定去。”江翰林随口敷衍道，尽管他早就不记得司机都说了哪些地方。

关上车门，江翰林拉着行李箱的身影消失在黑夜笼罩的小区尽头。那里有蝉在低语，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送行，可它们的声音太吵了，根本没人听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