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蜧兴风雨章

已经在线了几个小时，玩家们纷纷下线。城隍庙也被深夜的黑暗笼罩，黑鼎和圆筒并列，像两个沉默的巨人。

辛诚一个人靠在鼎边，和钱海越继续着谈判。很多话，他没办法当着玩家的面去讲。

“首先，我要保证你不会对我们下手。上一个我见过的修仙者，可是吃了几百个凡人。”

圆筒里传来钱海越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

“凡人？”她撇撇嘴，声音里充满了讥讽，“这种污秽之物，只有那些地位低下的修仙者才会去吃。我们钱家才不会脏了自己的嘴。”

辛诚心里一动。修仙者之间果然也有森严的等级，而凡人在他们眼里与牲畜无异。

“你们这种靠着野路子胡乱修炼的，体内气息驳杂。”钱海越继续说，像在评价一堆不成品的炼器材料，“就是修成了什么境界，却也不是同阶修士的对手。”

“这样吧，”她话锋一转，声音带着施舍的意味，“我先写一本功法给你们。让你们这些人在山野间，也能修炼出些名堂。你们练成境界后，积累了资本，再送我回钱家。”

“功法……”辛诚问，他想起了玩家们的现实，“是否需要长时间苦修，天天打坐吐息之类的？”大多数玩家现实世界里有工作生活，他们每天能抽出三个小时来玩游戏，已经是对他的游戏非常热爱了。这种需要大量时间投入的传统修仙方式，并不适合他们。

钱海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蔑地笑了起来。

“哈？吐息什么？空气里又没有灵气。”她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你们是走鼎来的，当然是靠宝鼎修炼啊。”

她顿了顿。

“让你们这些人，去捉一些山林中的野兽。把它们丢进宝鼎，提炼成内丹。”她缓缓地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只要内丹管够，配着我的功法，保证你们最迟三个月筑基。”

辛诚心里咯噔一下。三个月筑基……道士吃了那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钱海越随手给出的功法就能做到。

他思索片刻。看着眼前的圆筒，又看了看旁边的黑鼎。为了活下去，为了获取力量……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辛诚最终同意了。

他找到一些矿物，用捡来的树枝研磨出简陋的颜料，记录了钱海越口述的功法，其名为《蜧兴风雨章》。

相较于之前道士那些残破、驳杂的低阶功法，这一篇显然更加系统，更加接近于对一个入门修仙者的指导。甚至，它包括了炼气前的身体准备、如何感受体内微弱的气、突破炼气层次的方法与征兆、冥想法门等等内容，贴心得让人惊讶。似乎是专门为他们这种缺乏灵气来源，却又想快速变强的人量身打造的。

《蜧兴风雨章》先是介绍了巴虺。祂是一位古老的诡神。

传说祂是一条巨大得难以想象的蛇；身躯沉在四海之底，环绕八方，将整个陆地缠在其中；而祂的头颅则安歇在大地之下的深渊里。

而修炼这功法的法门，就是观察模仿蛇的外形与动作，模仿巴虺的眷属——一种名为“蜧蝹”的诡异生物。通过这种模仿，修炼者的形象，会在巴虺充满混乱思绪的偶然一瞥中与祂的眷属混淆，从而得到祂赠与力量。

这哪里是修仙？这是在通过扭曲的模仿和欺骗，去触碰一个不可名状的神祇，乞讨祂在混乱中随手抛洒的奖励。

而摄食山中野兽，将它们丢进鼎里炼化出的内丹，在荒野里不断活动，就是修炼这个功法的前提。

代价是，修炼者一旦走上这条路，就无法融入人类社会，甚至不能远离山林太长的时间。一旦巴虺察觉到了这种模仿和欺骗，就会让对方陷入疯狂恐怖的诅咒中，哪怕是祂所厚爱的眷属也无法幸免。

修炼者将永远被困在山林和荒野，与鸟兽毒虫作伴。

这个功法的突破方式也十分怪异，每次修炼者陷入了无法突破的困境，就必须举行一种被称为“黑蜧躍重渊”的仪式。

首先，修炼者必须见到一只真正的蜧蝹。这些诡异的眷属在蜕皮时，会从一重空间中跃迁到另一重空间，而修炼者必须跟随。完成了跃迁后，修炼者就拥有了继续修炼的潜力，巴虺的恩赐也会更加丰厚。

副作用非常明显，一旦走上了这一条修炼之路，修炼者就和蜧蝹、巴虺绑定了。他们的力量将永远与这两个诡秘危险的存在纠缠在一起。

辛诚记录完内容，眉头紧蹙。这功法完全不适合给玩家用，风险太大。而且他可不知道“蜧蝹”这东西怎么找到，到时候连突破境界都要依靠钱海越。

钱海越似乎意料到了辛诚的不满，或者感受到了他心里的抗拒。

“对了，对于你们这些走鼎来的人，我们钱家是特别优待的。”她说道，“你们可以得到生活和修炼的资源，进入学院，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甚至，如果表现突出，能够加入钱家。”

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毫不掩饰。脱离人间的修仙者，只能修炼脱离人间的功法，依靠吞食内丹，模仿诡异生物，向诡神乞讨力量。而投靠钱家，就是一条更正规、更体面的路。

但是辛诚心里清楚，钱家这条路，恐怕比《蜧兴风雨章》更加可怕。他不会去接触钱家。钱海越暴露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有所猜测了。

鼎是钱家的，但是钱家优待鼎召唤来的人。可以推测，钱家也用鼎召唤异界人，但是代价颇高。这导致异界人，或者说“走鼎来的”，价值很高。

但是优待的动机是什么呢？再贵重的家畜，也很难得到这样刻意的优待。

辛诚想起来道士说过的话。修仙者吃人，不只是吃人的肉体，还要吃掉人的灵魂和人生。

地位低下的修仙者，只能吃凡人的血肉。那地位高贵的修仙者吃的是什么？是其他修仙者，还是从异界到来的，灵魂格外美味的穿越者们？

辛诚做出决定。钱海越的要求不可能实现，但是他需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修仙变强的手段。

而且，圆筒作为钱家的东西，不可能一直困住钱海越。一旦她脱困，自己和玩家都会陷入被动。

辛诚还想询问钱海越她的身世，以及这个世界的更多情况，但是她像是乏了，不回答。他便冲圆筒嘲讽道：“你这么想回钱家，有没有想过钱家已经灭亡了？”

钱海越却不吃这一套：“我还没死，钱家就还在。”

“赵家全部人口被锁在万魂幡里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想的。自欺欺人罢了。”

圆筒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