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逆流而言的神

“回应了不朽之枪的名号,不管是不是她说出的话,我好像都在慢慢承认自己的命。”流星篆露出锋利的一头,上面落着些血红色。

算了,其实死在这里也很好,两座墙离我太远,路走的久了,真的像是在踩棉花。

林鹿握着流星篆,他眼瞧着自己的心脏无限下坠,流星篆只能刻画沉默到死的画像文字,留不住他自己的命。

蛮荒里,没有他的落脚处,羡慕是友是敌的精彩或那些火树银花,林鹿枕着龙卿的后背,眼前掠过苍凉的片云。

“怎么说,我们这样胡来的命,就别在废话里携带怨念了。帝皇已薨,我你给彼此收尸。”林鹿忽然逆着姜驭航在的方向冲锋,他咆哮着拔刀,不顾自己身后龙卿的悲鸣,流星篆被扔在原地。

姜驭航把隧航的外壳剥离下,也露出金属之下的青锋刀尺。

“我以为疯子见面都会绕开走,这种小群体不受待见。命这种东西,自己不愿留,那就扔了,找个不见光的阴暗地,拿黄土埋了。”林鹿的刀重重砸在青锋尺的锋芒上,他表情凶恶,似鬼道里的修罗。

“埋了,别指望着轮回!”林鹿胸腔里掀动沸腾,蛟龙嘶吼着对抗天地寰宇,龙鳞见红,雷霆还在积蓄着狂怒的毁灭。

莲花花瓣很快散落被火焰焚烧殆尽,青锋尺压制住林鹿,宽敞的刀茫打落他手里的刀。

“话里挺华丽的,我有在听你认真说。不过帝皇那种比喻于我你都太沉重,收尸最后都好说,不过我不想背着一架压死人的冠宇。林鹿,为什么命里就一定要占着该死的比例啊。”姜驭航解开弹匣的限制,他缓缓开口。

“我喜欢去听金属坠地的声音,要只是广场和演武殿里的回声,那样太单调了。”像是大病初愈,雨后晴空,姜驭航随意宣泄着难以计数的子弹,弹匣不断被清空,他的视野里激荡起浓烈的硝烟和血红色的火。

林鹿也做出回应,他身后的龙卿发出今天最大限制的咆哮,龙吟震空。

云被撕裂,灰尘和雨水一起降落,樱花树下失去了宁静的庇护。

“我记得皇帝那会打架也没有这样疯,我们队伍里产生了疯子,糟糕的是这两个疯子还发生了共鸣。”陆思冥朝外墙那边望,巨大的火烧云几乎笼罩住一整片天穹。

“多大的舞台也装不下发了疯的人,他没病,就是太久没有面对过自己的心和那些情绪。”陆思冥拍落肩上的灰尘,也一起抖落残缺的樱花花瓣,她忽然凝神,镜子里的一池清水逆时针的在旋转。

于山巅上盛放的烟花,足够妖艳。至少陆思冥是这么想的。

“就是比较费心思,过了今天,我得好好休息一阵了,找找懒惰的借口也不错啊。”陆思冥伸手在眼前半空中笔画出一道屏障,黑色的龙息刹那声响,隔绝了她和对岸。

“向欢欢汇报,现在的局面对我方比较有利,伙伴们都很卖力。家里也收到通知,小妮子已经抱紧了她的布娃娃。今晚是场台风,欢欢,你的雨伞准备好了吗,我这里,已经狂风暴雨了。”陆思冥熄灭手机亮灯的屏幕,脸上表情和幽冥一样漆黑,萤火孑然,放进孔明纸灯里都不够。

“你就是我今晚要面对的人,不如打个招呼,不然谁死了连名字都叫不出。”陆思冥忽然耸肩,两道凶厉的刀茫当空而落,在她身子左右侧斩下十字形状的痕印,脚下踩踏的泥土地也被震荡下陷。

刀锋凛冽而后被收敛,酒红色的呢子大衣裹挟住残忍的鬼面。

陆思冥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有些浮动,深海里原本寂静的鱼群也开始不安,鱼鳞逆着光线,印照出青冥灰色,宛如战国时期的甲胄嶙峋。

“你一直不说话,这样显得我很话多,看看我们之外的战场,哪一处不是热烈,鬼和神,加上我们这些人,多热闹。”陆思冥目送鱼群走远,她也踩过巡航灯圈揽过的光斑地图,一路听着水流声,落叶和花共舞。

她卸下身上的大衣,露出娇小的一副躯体。

“小队里最后一人,梁狱慈。”她唇上涂抹着不算妖艳的红色,是属于魅惑和亲和之间的平衡色系。有些冷淡,但足够惊艳。

手指松开,鬼面跌落在地。

“多可爱的娃娃,干嘛选择拿起刀扮演屠夫这种血腥味的角色。你们大家长选人的方式还真不一般。”听见她的名字,陆思冥也做出自己的介绍,算是打斗之前的礼仪。

“梁狱慈,我不太喜欢过家家,从小就学会了掌握杀人的手段和技巧,这次追随小队一起来,我想试试自己的刀锋有多长。”梁狱慈单手握刀,她脱落刀鞘,把刀鞘掌握在左手。

“我已经成年,所以你不用把我当成孩子来同情,杀人就是杀人,请您也定义好自己的身份。”梁狱慈捕捉着空气里流动的寒气,她的呼吸声似乎也结成冰霜。在手腕左右摆动的牵引下,金属红色的唐刀斩着诡异的路线。

安静的咒文被小声吟唱,密密麻麻的布满唐刀的两面,刀锋被打磨,透着凌冽的冷光。

梁狱慈完成引刀的姿势,她睁眼一瞬,相似月弧的镰刀刀锋声势浩大的劈斩而落,汹涌的寒潮拔地而起再蔓延,像是发了疯的万众野兽。

“确实不是个乖孩子,这种霸道的拔刀,是我认知不足。”陆思冥退开距离,她看着擎天的寒冰贯穿了汹涌的咆哮声,有如在野蛮攻城里吹奏的号角。从荒原里冲杀出的狮子,这个在鲜血里厮杀司空见惯的族群,里面选举出的皇帝已经抵达修罗场,鞘里的刀,已经躁动不安。

陆思冥惊叹。

“都说学院喜欢纸上谈兵,没见过血的崽子,就不算真正的王。”陆思冥任由冰刀吞噬掉属于自己的体温,她痴望远天穹苍,打算在眼前这座废墟里直接召临来那只冰凤凰。

“我也太久没有出没在血雨腥风的天气里,很久没有掀动出风暴,都以为是一片静谧的海。欢欢,你有你要照顾的乖学生,那我一定也遇上了高于我这座山的难题。”陆思冥看着云层聚合又散落,才萌芽的樱花林就撞上了雷霆下汹涌的雨潮,她手上的伞摇晃,镜子一般的伞面不停隐射出寒冷的光。

她握刀的手在抖,梁狱慈在对面忽然静止的蛰伏,似乎一样在等待何种鬼神的降临。

陆思冥往身后的山壑抬首张望,她几乎感触不见风里的血腥味,枪锋的铁锈味也被掩埋住,水流丛生,忽然安静的诡异。

她小心掂量着挥斩出锋芒,刀锋上冰霜层层叠嶂,爆裂而出锋利的荆棘,所有的尖端往梁狱慈那边要命的突进。

“我是队里最后一个人,挥斩刀锋的次数也眼见了黑白时间的交界,他喜欢折纸傀儡,她喜欢流星小篆。”梁狱慈竟然徒手捏碎了冲锋在最前面的几支荆棘。

陆思冥心上忽然丛生寒蝉,她噤若。

“我喜欢刀,挥刀是单纯的,那样才可以斩碎苍穹。”梁狱慈把荆棘的粉末扔进火焰里,她面无表情,仿佛下降的雨水都回避了她。刀鞘敲打编钟,满花明艳的江海面上浮动涟漪,梁狱慈旋转机簧,刀匣左右展开,九架刀鞘里封藏的恶刀开始依次苏醒。

“碎星是借的,要还,龙棉是新的,要小心用,鬼道家和不晓梦可以用,和你打,已经足够了颜面。”荆棘森林崩塌,火焰烧的正凶。

梁狱慈握着鬼道家和不晓梦,挪步到了陆思冥面前一尺。

“我给你时间,让你信奉的凤凰走来的快些,我的刀,喜欢斩落高贵的头颅。”鬼道家宽厚的刀锋临至陆思冥的上空,卷席着黑色的风暴,有数以万计的针锋在里面咆哮,第一张出现的鬼面撕咬住陆思冥单薄的小腿,她后退,恶鬼的牙齿死死咬合着她的肌肤,越发残忍的要搅碎她的腿骨。

鬼道家持续旋转,黑色的风暴愈演愈烈,吞噬血肉的深渊恶鬼接二连三的出现。

“不落梦境的深渊,你还是死在恶鬼的泥沼之中。”梁狱慈淡漠,飘渺如烟的恶鬼从她身边掠过,带走了她的不晓梦。鬼道家持续产生出恶鬼凶灵,黑色的衣裳下站立一具血红色的枯骨,有恶鬼傍身,枯骨第二次拥有了挥舞镰刀的权力。

陆思冥召唤出更多的冰刀组建了一筑冰墙,凶恶的鬼撞击在冰墙面上,黑色的浓烟爆裂而开,冰墙承受了第二梯次的疯狂冲撞。

“忽然这么认真用力,倒是我被动了。”陆思冥把冰刀重新组装,合成一支盘铁冰然的十字枪锋,她隔着自己面前的冰墙,把冰十字枪用力投掷。

侵略到冰墙砖瓦上的恶鬼被贯穿。

梁狱慈还是一种淡漠冷艳的表情,恶鬼从她身边左右继续汹涌奔袭,影子集聚出现一处高地,第二张鬼面清晰的显露,宛如从黄泉幽冥里跋涉而出,从荒芜的骷髅丛里锻造了一件狂暴的长刀。

不晓梦声生春歌,梁狱慈默许不晓梦从自己身边被带离,她从恶鬼手上接过被二次煅烧过的鬼道家。

冰十字枪被粉碎,在陆思冥眼前拿来防御的冰墙开始崩溃,长刀牵动从天而落的地狱火。

“你真的好弱。”梁狱慈踏过碎裂的冰墙,鬼道家横切贯穿过刚要凝结的冰霜盾甲。

长刀迸发出恐怖的气压,陆思冥捆扎好的一束长发爆裂四散,凌乱的像是没能熬过台风天气的夏菊。

陆思冥后仰身躯,她甩出藏在手指缝隙下的冰霜刃。她无力的惨笑。

鬼道家延展出刀茫,冰霜刃很快就被这团漆黑的幽冥吞噬。

“你的凤凰现在大概是要陨落了,寄养你的学院,也会失去那些年轻人和一地的砖和瓦片。”梁狱慈投掷出鬼道家,把陆思冥的左右手贯穿,她的不晓梦融化成千丝万缕,把陆思冥稳固的捆绑在从恶鬼身上抽离出的一架骷髅上。

“各位同僚,我这里已经结束了。”梁狱慈看向欧阳诉所在的方向,那边似乎还不见有彩色的烟雾升腾。

千军万马而过荒原,杀死了一路上的繁华。

“我以为你可以撑到我把龙爵拔出鞘来,看看水镜里你这乞讨的模样,你的凤凰失约了啊。”梁狱慈在陆思冥身边弯下腰,她绽开浅妆素黛临摹后的眼,似乎在看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猫,她手里拈着可以裁剪断绝骄傲的剪刀,幽幽盯着陆思冥,眼神好似夜里燃起的幽冥花火。

“你们执着的胜负欲,就是一潭破碎的镜花水月。”梁狱慈在等高墙外的信号,她眼里飘荡过苦涩的云彩,她忽然恍惚,作为赢家,她本不该如此。

“是了,我没听见你自己要认输,不如我们再打一次。”梁狱慈用鬼道家的鞘敲碎了陆思冥双手上的铁链。

她把不晓梦呈递过去。

“你用我的刀,这样平衡一些。”梁狱慈侧身一步,还是不见非黑即白的烟雾在天空作画。

“我让你一次可以赢的机会,你千万别沉默。”梁狱慈抖落不晓梦的鞘,柔和的薰衣草色在刀锋上跃动。

刀锋上映着流水一般的云彩,她把龙棉垂直贯彻进水云和月的中央,一点一寸的翻搅,火烧云间,却无法再热烈一步。月左右分开,梁狱慈看守着偏左边这一半残缺的皎月,龙棉安静的倾斜在水云里,她缓缓让自己的手离开龙棉的鞘。

“新的,所以骨子里的脾气还没有消除,搞不好我也碰到了怒遏的逆鳞,龙棉。”梁狱慈念着自己的刀铭。

“龙棉,观渊,听竹墨,两芯眼。”她背后起风,翻涌着傲慢。

“你们做老师的,不是都很喜欢给学生第二次机会,就差没有把答案名牌。”梁狱慈用不晓梦的鞘把陆思冥肩上的枷锁也驱逐,又斩断了恶鬼骷髅的骨架。

陆思冥跌倒,她手掌心下压,埋没了一瓣亮紫色的三色堇。

不晓梦被捡起,陆思冥沉默的拍落鞘上的灰。

“李谦思,她才是出局的那个人。老师的手里,也不是只有木头和笔。”陆思冥没有把不晓梦归还给予梁狱慈,她接受了这件恶刀。

“很好,现在我们公平的来打,不死不休!”梁狱慈眼眶沾红,赤色的眼瞳里那只野蛮的雄狮撕碎了牢笼,她跳过两芯眼,直接拔出不输龙爵凶悍的恶刀,黄泉魍魉。

陆思冥盯着这具邪祟,她心里不安。不晓梦在黄泉的阴影下像是一件玩具,贴上价钱仿佛就可以随意被售卖。

似乎就是被施舍过,陆思冥在风下虚弱的不敢抬头。

她握着不晓梦,刀锋忽然柔软的像是飘摇的柳叶,在光影间摇摆,栉风沐雨的一枝青竹也胜过半分霸道。

黄泉魍魉的千百万刀锋已经汹涌降临,封锁住陆思冥的四面八方,冲锋在前的二三百幽冥兵锋撕咬上不晓梦,已经要摧毁这件不算恶意的刀。梁狱慈默许了眼前的发生,她无表情的在看这件产生自我意识的恶刀。

“你的凤凰还不来,可我已经拔出了地狱间的恶刀,不晓梦,权且作为送你的,斩落手持铁器的人就不算冒犯了无辜。”梁狱慈真的把不晓梦让了出去,她似乎不在意自己的刀鞘会空缺一架。

黄泉魍魉不断产生汹涌的兵锋,坐下狮子的鬼叫嚣着投掷出青铜色的铁枪,可以贯穿千军万马的屏障。

“不知梦落深渊,这刀送你也没有用。”梁狱慈看着铁枪刺穿击碎空气,她看着这道冷漠残忍的抛物线。

不晓梦产生颤动,同样脱离了陆思冥的手心,柔弱的刀锋斩画出有如扇子开合的一幕,在里衍生出一场繁盛的竹花林。

梁狱慈面无表情,她不认为自己眼里的这道抛物线会撞碎在岩石壁垒上,黄泉魍魉只会斩碎对面人的一身铠甲和繁缛的荣耀。

“所以我不喜欢这件刀,一招一式太软弱,还是死在睡梦里,自己留些体面。”梁狱慈走步上前,她提携着新出鞘的观渊。

不晓梦斩画出庞大的一幕,里面生息的竹花林也逐渐长落出繁樱,召临着日落孤霞。

铁枪偏移了轨道,枪锋在画幕上摩擦倾斜,是暗淡沙哑。

“哦,你在很卖力的给自己找出一张位置,在我这里,只能被这些贪念的鬼吃掉,在她手里,是不是过的真实些,随意了,我不缺一样仁慈的刀。”看着拥护在陆思冥身前的不晓梦,梁狱慈照旧一副冷艳的姿态,她看着变幻长长的画幕,里面生长的青竹和羌柳,把锋利的矛头朝向了自己。

“好,那我就亲自摧毁这样不认名主的刀。”梁狱慈喊出黄泉魍魉的名字,她伸手抽离出寄宿在刀锋里的妖怪。

“阎王雪!”剧烈的鸣震让空间发生扭曲,皎白色的手臂撑开染血色的裂缝,妖怪探出脑袋,把长发用凝固的雪絮捆绑好,她挪出双腿,踩过了锋利的边缘,爱怜的扫开在眼前下降停留的一瓣白色彼冥花。

声音坠入深渊阴霾谷底,梁狱慈缓缓退后,她几乎消失,妖怪开合的身形遮蔽了她和手上的观渊。

“她最好是一位不会扫兴的朋友,你让我来,大概不是无聊。”阎王雪拒绝了梁狱慈送上来的刀。

“都是我送的,你不用在这个时候惺惺作态。”阎王雪隔着飘摇的雪絮,她微微合眼规避了稍有热烈的光线,似乎晴天,太过炽烈了。

陆思冥后退,直到高墙下的死路,她把自己藏进了不晓梦分割现实创造的虚幻里。

“很好,知道要躲,你和那些个死也要和我分出胜负的傻子不同。”阎王雪走近,她一只手触碰到竹花林的外围,点水以荡风波,阎王雪撕开这层泡沫一般的屏障。妖媚的狐狸出现在冰雪的荒原上,身上驮着一座檐宇行山。

“不过,你也让自己走进了死路,还是太笨。”阎王雪侵略到陆思冥脚下的净土,她携带血腥味,肩上担着一样斩月的金属弯镰。

雪絮漫天,一把油纸伞承载不住浓烈的白色,铁马冰河,伞骨也作利剑。

金属化的弯月镰被阎王雪高举,然后旋舞,绞碎了春江花月,把夜幕摧毁的狼藉,最后的落斩扫夺,掀翻了一席星辰。

“片甲惊鸿鬼,谁定义惊鸿就只是唯美的修辞。”阎王雪挥斩出第二下,镰刀分割了藏匿云海间的弦月。

梁狱慈和她的鬼道家站立风下,海棠依旧搁浅在温润的睡梦间,有桃花木作枕。

“欢欢,你迟到了啊。”梁狱慈模仿着陆思冥的口吻,把虚弱推上高地。

龙欢驱散鼻前腐朽的樟木气,画师在身后不发一言。

“知道你在逞强,没想过已经撑了这么久。”画师把宣纸铺开在眼前延展长廊,百草成将,掀撬山石,鱼洲素笔在纸上横游贯通幽冥。

“蜿蜒走笔赏画仙,你的妖怪,有趣。”梁狱慈自觉给龙欢让出一条路。

陆思冥脸上萧瑟。

“她叫阎王,你把我从阎王眼里抢走了。”陆思冥露出苍白的笑,只是一声浅浅,转瞬间便落进深渊,鸢尾无力。

“那只来我一个,够不够。”龙欢把陆思冥装进自己的百宝袋,只允许她探出一半好奇作祟的脑袋。

“欢欢的百宝袋原来还可以带人走,不只是一样兵器仓库啊。”陆思冥抓住一件黄玉打磨后的短刀,她隔着百宝袋的边缘四下张望,好像自己从未踏足这片场地,也没有见过梁狱慈和她的妖怪。

“欢欢,她不好打,你不能把她当成一只花瓶。”陆思冥身体的重量让百宝袋容纳,龙欢并没有感受到多余的压力,走过桥的时间不长。

画师把宣纸折叠,墨画的桥让水倾覆,消失的无声无息,山石也回归静宇。

“欢欢。”陆思冥几乎失语,她身体下沉,就要彻底在百宝袋里入睡。

龙欢把百宝袋的出口绑上绳结,里面是一个重新构建的空间,自然不缺生息的氧气。

“这是东陆寄往南岸的东西,可以装下一半的世界,是我给她准备的龟壳。”龙欢才想起梁狱慈还站在刚才出现过的桥边。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还有你的妖怪,我不欠你一大袋金子。”龙欢去拿画师手上折叠成四方的一拓宣纸,还有鱼洲素笔。

“片甲惊鸿鬼,不画修罗骨。”宣纸上开始浓墨重彩,有龙翻卷云海。

龙欢念出字句,她捡起又染上灰尘的不晓梦。

阎王雪开始挥斩弯月镰,金属锋芒下爆裂出恶鬼的凶嚎。

一架鬼骷髅颤巍的伫立原地,身后的龙卷上空悬着锋利的剑。是被墨染后的不晓梦。

梁狱慈看着退后的阎王雪,她手上的弯月镰失去了一半锋利的铁。

龙欢背后的高山被斩碎,刚才阎王雪掀起的风暴和她的龙卷冲锋交撞,龙卷中央燃烧起汹涌的火。

“继续打,还是就这样。”梁狱慈拦下阎王雪,她竟然发出叹息,透着哀伤和沉默。

“你在认输?”龙欢身后的龙卷依旧高耸入云,鬼骷髅的脊椎上贯穿着一样铁器。

梁狱慈指着阎王雪手上的弯月镰。

“让你斩断摧毁的镰刀已经没了威胁,我自然清楚现在自己才是虚弱的一边,虽说还有剩下的刀,不过我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死在你的地界,那真的没有人来背走尸体立碑。”梁狱慈沉默着,她眼里的光和火焰开始瘦小,摇摇晃晃,动荡不安。

龙欢把鬼骷髅脊椎上的铁器拔出,抛掷给梁狱慈。

“这是我的,不用心疼。用。”龙欢神色淡漠。

“我认输。”梁狱慈平静的垂下头,发缕随着风向飘荡。

龙欢保持着冷淡,龙卷滔天,持续升高温度,摧枯拉朽。

“梁狱慈,不是个好听的名字。”龙欢指着在她背后陈列的恶刀,用她名字作了玩笑。

“真的不如学院仓库里的残缺品,名字还算用心。”龙欢的视线落定在那件龙爵身上。

“我是在指你的刀。”龙欢神色冰冷,她呼吸里流淌出霜冻的寒潮气息。

梁狱慈忽然露出不见晴朗的微笑,阎王雪的杀意被她压制下潜。

“现在,不需要谁来去死了。”梁狱慈才下弯身姿去拿地上的铁器。是一支矛,矛头镌刻出蔓延生长的紫藤花案。

墙外,有烟花升空,龙欢似乎发觉有金属落地激荡的鸣铃声。

是了,现在不需要谁来去死了。

“再见。”火焰幽幽,吞没了小心而发的声音。

薄荷叶拟作可以承载人群的小舟,漫无目的的在海上漂流,不觉撞上了一块死寂的冰,来不及转动方向,只好顺着刺入骨髓的冰冷走向黄泉的深渊。

白色烟雾覆盖住一整座的幽冥,小舟龙头上悬挂的纸灯笼,在里面封存的火也不堪明照。时间失去了方向,开始坠入反复,流沙上下流转,陷进一道死循环。

走廊里,夜秋点燃了凌含嘴角边咬合的烟。

“你做梦了,在一边看着你可怖鬼魅的表情,太吓人了。”夜秋指向敞开门扉的宿舍,她手上搭放着凌含的外套。

凌含吐纳着气息,反应出现间断离舍,刚刚开始燃烧的烟还不见烟雾抬头。

荆昀碎裂的身躯怎样也拼凑不出完整。

“这是他的刀,也是在龙蛇道里他求生的路。”凌含喘着气,烟骤然燃烧,掉落一截褐色的灰。

夜秋起身站在凌含面前,她用身姿和张开的外套挡住荒芜的月光。

“你还真是一种奇怪的人。”夜秋离凌含的距离很近,他沉重的呼吸声几乎全部闯进她的眼界中,属于棉花糖的柔软是不多得的高贵,这个世界里存在过的鲜花百态,昙花和梦总是有片刻的真实。落在夜秋肩上的雨,让掀动而舞的风扰乱了心意。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算是大病初愈,我已经把时间分了很多给你。”夜秋把外套铺展平整,轻柔的落放在凌含的膝盖上,她又抖落开缀满繁花的毯子。

仿佛置身十二月下的凛冬,月开着冷淡的眼眸。

“我们分明赢了,却沮丧的像只年迈的狗。”烟燃烧过半,烟灰沉重,重重的跌落在地。凌含眼前升华浓烈的雾,他难过的咳嗽,肺里储藏的氧气在一点一点消失。

“这梦好长,好像还是走在有关龙蛇道的阴影中。”凌含抬头,属于夜秋浅微紫色的发丝在他眼前起落,此刻无风,呼吸里都是炽热。

“你的脾气比女孩都要柔软,我就不会把自己的兵器给你,分明是个赢家,却过着没骨头的活法。”四面八方都是苍凉的风,草木皆兵。夜秋对着单薄的月叹息。

“又不是让你留下,有人会把你送到岸边,同时兼顾了安全。现在还需要一个人给你上上心理辅导课,解脱一下你的梦魇,一个乖孩子可不能就这样废了。”夜秋说出了学院对凌含做出的最后决策,让司惊弦继续负责他的日常作业,夜秋自己本人就落定了关于凌含的协作伙伴身份。

“学院很照顾你的,连夏偃月都被选定,她会让你逐渐走出那些罪恶感和阴影,龙欢还说,要是你愿意,胆子大的去牵她的手也没关系。”夜秋坐在凌含旁边,她近距离望着他,眼里出现凌含倒退的身子和倾斜的风,还有一幢脆弱的楼,天台上的围栏处已经滋养了一圈苔藓。

时间兜兜转转,总是不顾东南西北。

“羡慕呀,总会让人心里念叨的家伙。”夜秋依靠着有些潮湿的岚柱,身边的凌含好像还没有要开口而言的欲望。

在情绪里缓慢发酵的悲伤,没办法轻描淡写。

凌含侧转身子,他在夜秋眼里的身姿也在移动,长城将风阻拦,也困住了俏丽宣白的鱼。

“被养在圆圈里的羊,几乎都被抬上桌成了一道食餐。”凌含短暂放下来自荆昀赠予的刀,被鬼众追逐的不安开始消退。

风在长城脚下滞留,鱼露贪婪,逆着水去撞高立的门楣。

“凌含,原来你是会把自己很好隐藏关闭的家伙,平常倒也不拔刀。”夜秋不知,她不明了,自己刚才的言语激荡了凌含心境里的几层涟漪,又似乎不见浮动。

夜秋把自己的心跳声小心的藏在深水里,她看着沸腾的水面,逐渐泛滥着猩红色。

“再听说也是在后来的时间里了,龙蛇道里东南西北都是死路,或者也都可以是逃出生天的门,真的就是学院里的那些人愿意看见和发生什么,就会让进门的人去得到和失去什么。荆昀,大概也是进门的人。”夜秋近处来观凌含的心境,她世界中宣泄的暴雨,也倾覆向凌含。

“怎么不撑伞,现在的雨太大,你听,千军万马踏着雷霆,又摧毁了一座城和一丈明媚的花海。”雨汹涌喧嚣,敲打着金属化的地面。叶秋撑伞的手颤抖,十二伞骨对立着时间。

“你不提的故事,我来开口。凌含,你要好好听。”夜秋把伞递给他。

一地的慌张让月光蒸发,树影分鬃,锋利的刃忽然迟钝。

“凌含,你有见过沉默的刽子手吗,龙蛇道在外的人背对着太阳,所以一样是沉默的。荆昀,他面对的鬼众,嘴里都携带着脏话。”夜秋一裘猩红,和凌含身边的漆黑沼泽对垒。

“是了,都别惺惺作态。好像除了我,家里人都是大胆的角色。”纸灯笼里的火让幽冥分割。

铁马冰河傲气凌然的一幕英雄画也支离破碎。

“怀璧其罪,书上可教不出这种道理。”凌含放下手中的伞和一提纸灯笼,纸灯笼里璀璨的火焰照着一地幽冥,又忽而在荆昀的刀锋前垂下了头。

摇摇晃晃飘摆不定,座上的王冠和一壶冷漠的酒无聊的对视。

地上散落一捆绳索,叶玄唐手上握着一件短刀,她用食指勾住握端的圆环,刀锋在手上旋舞回环。

“玄唐,我可不是那种会失控的疯子。”眼瞳里印着白雪,欧阳夏岚舍弃她为傲的脾气,坦白出柔弱的乞求愿望。

“可我们没有输,学院的人也没有赢。”一团空气似乎被铁抽打过,变得零乱。欧阳夏岚呼吸微凉,顶上的天花板四四方方,也棱角分明,灯光算是柔和,也层次着幽灵一般的狡黠。

“你背后的那只狐狸已经在打磨爪子了,你的第一站,却没有见到想见的花。”叶玄唐旋转几下短刀然后就收回口袋,行云流水般,刀锋甚至切断她眼前的一幕光景。

欧阳夏岚却说着和她无关左右的话题,顶上的天花板似乎随时会下坠,有千斤巨重,可作城池的垫脚。

“我想看看蔷薇鬼,我知道钥匙在你这里。反正她现在不属于任何人,是一样自由的刀。”欧阳夏岚松动着锁住自己双手的绳索,她不动声色。

叶玄唐摇头。

“你还是听话些,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好。”叶玄唐假装不知欧阳夏岚在她眼不见的阴暗面里发生的动作。

“蔷薇鬼可以听话,你就不一定会了。”叶玄唐挪动脚边的座椅,椅子脚在石英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灯光开始摇晃,影子忽而长短,

蜷缩在墙角阴暗里的物种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声如锥,似乎可以开凿幽冥。

“他明确了对你的不满,这个时候,找找替罪羊才是你要优先在意的。”叶玄唐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在欧阳夏岚眼前摇晃。她看着心眼里出现的一坎水,风在上巡视,掀动莫名的血腥味,刀还在鞘里,心思已经沸腾也不安。

“什么都瞒不住你,似乎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在他眼里也是,一个是懂得画画的人,还顺便翻折了一张无聊的白纸。”牵扯傀儡的丝线在空间里纵横,叶玄唐手里却攥着另一端,她选择淡漠,心眼里的一坎水热闹的无措。

欧阳夏岚抬举起手。

“其实是个傻子没有什么不好,这种时候在意的是要怎么活,不是再去使用单薄的面子去消费。你其实没有多大的人情,那些人是在对你假笑,搞不好,恶意已经滔天。”欧阳夏岚并没有放下手,她在空气里笔画着一些缥缈的东西,喧嚣的狗和沉默的猫,大概也是一只顽固的鱼。

“那个孩子身边围绕着坚实的石头墙和一堆臃肿的金属砖瓦,叫嚣着要去覆灭谁谁的鬼怪也被拥护他的人群拿树枝格挡下来,现在看看你,亲爱的少主人,你除了一块冷冰冰的家族牌子,就不剩什么啦,好像那只虎也在思量你对他的价值,所以现在只是我还愿意陪你在房间说着无聊话,就别怨手上的锁太重了。”叶玄唐看着她,神色风云里锋利也故作隐瞒。

“情绪这种东西,你还是用力藏起来比较好,谁理会你的心情啊。”叶玄唐看着缩小范围直到安定在欧阳夏岚脚边的一隅光线,没有规则的形状,阴暗里的妖怪要开始摆弄一架傀儡,清澈的眼瞳也覆上一层血红色。

“我偏向的也不是家里的老古董,该换掉就换掉,厨房里的米粒不会铺满一整座楼。”飘落缓慢摇晃的一片织羽,轻描淡写的压在欧阳夏岚的心眼上,那只虎不肯落下高贵的头颅,一边的稻草里正烧着猛烈的火。

钟楼高耸入云,不止樱花林的繁盛侵占人间。蚩尤身临曜雪斋偏里的玄武间,姜屠和他之间隔着一张水墨画的屏风。

“你说学院不会纸上谈兵,那我们又算什么角色,言败的一群老狗还是两架没有刀剑作证的腐朽枯骨。”欧阳夏岚又把手抬举的很高,在叶玄唐紫雾色的发梢前试探着深浅。

“被妖怪喜欢的人,总习惯把自己的心放在阴暗里行程,也想知道下一分钟落下的雷霆会不会在自己这边发出声音,昙花和繁花,总是要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