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是……
尸子的声音?
岳骁熙抬头望去。
殿内那尊尸子神像的泥塑面容依旧是皓发垂肩,眉目慈和,眉宇间透着超然物外的宁静。
夕阳西沉,余晖透过寻仙观老旧的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光影。
殿内浮尘在斜照中缓缓游动,宛若无数细小的精灵。
方才那声“善”仿佛只是错觉。
可岳骁熙思维转动,只感觉说不出的活泼灵动。
他略一思索,顿觉思维如溪水般活泼流淌,竟比往日更加通透。
“善!”
观星道长抚须而笑,并未察觉殿内的异样。
他先是带着岳骁熙为祖师爷上了香,又来到了内院。
夕阳斜照,将院中那株老松的影子拉得修长。
观星道长袖袍轻拂石凳上的灰尘,示意岳骁熙坐下。
“那盛阳道长要了我们的地,我让他帮我寻一位弟子,半年了,他终于送你过来。”
岳骁熙微微一怔,他并不知晓两位道长之间的约定。
但既入师门,礼不可废。
他正了衣冠,双手交叠,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师礼。
“我们师徒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观星道长摇头失笑,从内间取出一些道经古文出来。
“纵使摆宴三日,广邀同道,若心中无师,日日叩首也不过是欺师灭祖之辈。”
观星道长放下道经古文,和蔼看着岳骁熙。
“反之,若心中有师,即便不拘俗礼,道统亦能薪火相传。”
岳骁熙听罢,却仍旧固执地行礼,声音坚定:
“礼可简,心不可废。师父是长辈,弟子不敢怠慢。”
观星道长望着他认真的神情,雪白的眉毛微微扬起。
见岳骁熙一丝不苟,诚心诚意,他嘴角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清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赞许。
是个知礼明心的好苗子。
“徒儿。”
观星道长含笑扶起岳骁熙,枯瘦的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按。
少年只觉一股温润力道传来,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坐到了石凳上。
石面沁凉,却带着日晒后的余温。
“你叫什么名字?”
“岳骁熙。”
“可是你父母所取?”
“是。”
“料武艺,品骁腾;晨光熙,血气畅。”
观星道长抚了抚雪白胡子,道:“你父母甚重你。”
“二老可在?”
“不在此间。”
闻言,观星道长也就打消了为岳骁熙重新取个名字的想法。
他入道前,诨名张疙瘩,是师父重新为他取了“张道贤”的名字。
而今眼前少年眉宇清正,姓名中自含天地,倒不必如他那般斩断前缘。
“徒儿。”
观星道长忽然指向观外:“你看我们这寻仙观的位置如何?”
岳骁熙顺着枯瘦的手指望去,暮色中的南尹县一览无余。
寻仙观独踞南尹县城北高地,背依苍山,面瞰全城。
近处城墙如卧龙盘踞,再无其他。
远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清净。
而那高大威严的南尹县县衙竟与道观檐角形成奇妙的对望之势。
更远处,是护城河、湖泊和血誓河干流。
遥遥地,还能看到血誓河干流上的军船。
“尸子来到此处建立道观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南尹县。”
观星道长缓缓道:“观后苍山,面前南尹,都是道观之地。”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谁能想到想这里如今竟然能如此繁荣?”
“我们没有占着地盘,都让给了百姓。”
“连大半年前盛阳道长前来,我也把苍山之后的茫山让给了他,让他得以立下道统,成立铸金谷,只让他帮我找一位弟子。”
“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如此?”
观星道长笑看着岳骁熙。
岳骁熙摇头表示不知。
“尸子说过,‘天子忘民则灭,诸侯忘民则亡’。”
“诸子百家忘了民,也必将衰亡。”
“这是尸子的思想。”
“还有。”
观星道长眼神依旧清亮。
“我寿元无多矣。”
岳骁熙豁然看着师父观星道长。
“我是无法突破到道家八境了,而寻仙观需要传人,尸子一脉也需要传人。”
“师父!”岳骁熙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观星道长就要仙逝了?!
“哈哈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观星道长示意岳骁熙无须担忧。
“我最多再活两百年而已。”
岳骁熙:……
他还没有突破到铸基五关,都不一定能活到两百岁。
硬了。
拳头硬了。
“哈哈哈哈哈!”
观星道长仰头大笑起来,颇为愉悦。
已经许久没有人同他这般玩笑了。
“此前你说自己不适合修道?”
他胡须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伸手查看着岳骁熙的天赋。
“嘶。”
“确实古怪。”
“你这样的情况,送了束脩,天上都不会接受。”
观星道长正了正神色,细细思索。
老道负手踱步,半晌,他斟酌道:
“不过你元阳充沛,体内竟有复返先天之意。”
“若是能复返先天,或许能有转机。”
“为师会替你想想办法。”
“先天之体,纯阳之体,本就为道家所喜。”
岳骁熙心中一动。
《少阳功》修炼大成,能复返先天,在体内生成一缕真阳。
而至圆满,这一缕真阳便能化作真命之火。
他现在距离《少阳功》大成已然不远矣。
复返先天,或许就能修道?
“不过徒儿你想要加入儒家确实更妥。”
观星道长点了点少年隆起的臂肌,继续道:
“你筋骨壮实,合该加入儒家,走修身明理的路子。”
“儒家第九境乃是修身境,启智明心,强身健体,最适合你不过。”
“明天,为师便写荐书一封,你带到儒家学堂去。”
岳骁熙想到自己的情况,今后或许还能修道,于是试着问:
“师父,可否兼修两家?”
“可以。”
观星道长肯定回答。
“莫说是两家,便是你兼修十家、百家又何妨?”
“诸子百家中,杂家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学得多了,干脆自成一派,如今已然成了气候。”
“还有人说我们的祖师尸子就是杂家之人。”
观星道长又肃然教诲道:
“但切记,博采众长易,融会贯通难。”
“百家学派,博大精深,贵精不贵多。”
“杂家至今没有几个上三境的人,也是如此。”
岳骁熙点头。
他不仅有蓝星的武功要修炼,再兼修多家,也忙不过来。
“徒儿,今天,为师就把《尸子》一书传授给你!”
观星道长摊开此前取出的道经古文,翻开了泛黄的书页。
“《尸子》乃是尸佼祖师著作。”
“你要认真领悟。”
这可是开宗立派的圣贤经典啊!
现在就要把如此巨著传授于我?!
我刚来啊!才入门不过半个时辰!
岳骁熙心中疑惑,但还是急忙运转《灵台引》,凝心聚神望去。
只见上面开篇写着——
“四方上下曰宇。”
“往古来今曰宙。”
轰——!
无形巨响传来。
岳骁熙恍惚看到,一只沉睡千年的鹤缓缓展开遮天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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