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意大利佬

汉克斯的书房里，雪茄的烟雾在阳光下形成盘旋的灰蓝色漩涡。律师将一杯威士忌推到唐威面前，琥珀色的酒液里沉着三块冰。

唐威没想到自己和霍华德的第一次较量已经传到了汉克斯耳中。

不过自己这次组织工人罢工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要是不知道才奇怪。

“罗伯特·霍华德。”汉克斯用裁纸刀挑开一只雪茄，

“他父亲老克莱门特是南方重建时期的三K党骨干，1881年亲手吊死过十二个黑人铁路工。”

他又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十岁的霍华德站在绞刑架旁，手里拿着截烧焦的绳索。

唐威的指尖在杯沿摩挲，冰块的碰撞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这家伙后来被推荐上了西点军校，但只上了三个月，就被学校开除，原因嘛...”汉克斯顿了顿看着，眼前的这个华人少年，

“他把疑似把有混血成分同学的脑袋浸在白磷里。”

窗外传来蒸汽卡车的轰鸣，汉克斯拉上窗帘，红色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满墙的法律典籍上。

“最麻烦的是...前年那场和西班牙人的那场战争中，这家伙阴差阳错救了罗斯福先生的的命，现在罗斯福先生不但是纽约州州长，更是共和党最火热的政治新星，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唐威突然笑了，他放下酒杯，三块冰已经融成薄片：“意思是说如果我找他麻烦，整个加州的共和党都会找我的麻烦。”

汉克斯靠在自己靠椅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所以我建议你，这次最好不要和霍华德硬碰硬，霍华德来唐人街警局不过是来镀金，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调走，你们之前的事情我亲自去帮你们说和，但这段时间，唐，你需要先忍忍。”

忍？华人在美国忍了多久了，还要他们忍？

“汉克斯先生，您见过蚂蚁搬家吗？”

“暴雨来临前，它们会排成长队，把食物运往高处。但若有人故意踩它们的路......蚂蚁也会钻进他的靴子，咬穿他的脚心。”

汉克斯的瞳孔收缩，他这才注意到，唐威今天戴的怀表链并非平日的鎏金款，而是条钨钢打造的细链，足以勒断成年人的喉骨。

“汉克斯先生，多谢您的酒，”唐威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装袖口，

“也感谢您的提醒，我相信你刚才的话是出于某种善意。”

汉克斯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华人少年的倔强出乎了他的预料，自己的这次的和事老不但未能成功，反而似乎激发了少年某种斗志。

“对了，”唐威回头说道：

“黛博拉小姐的事情，我的建议是，可以送她去读大学，这样，至少四年里没人再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

作为旧金山唐人街警局，但其实唐人街警局的辖区并不止于唐人街里面的这四条街，还包括旁边的蒙哥马利街和鲍威尔街。

蒙哥马利街属于金融区，以前属于爱尔兰人的聚居区，鲍威尔街则是白人商业区过渡带，这里定居着大片的意大利佬。

被迫在家休假的陈志明接到一个任务，让他带人去一家意大利佬开的餐厅，收取一笔拖欠三年的治安处理费。

“陈，这可是局长‘特意’关照你的。”警监汤姆森把任务交给他时，笑的非常无奈，谁都知道这些意大利佬个个都是刺头。

陈志明站在‘黑手套酒吧餐厅’的招牌下，警徽在胸前微微发烫。

这家开在唐人街边缘的意大利酒吧式餐厅，招牌上的弹孔比字母还多。

身后一个年轻的墨西哥裔辅警紧张地摸着警棍，他们都知道——半年来已经有3批同僚在这里挨过揍了。

“治安费？”

餐厅老板马里奥.马里奥用沾满油渍的围裙擦着手，灰蓝色的眼珠上下打量着陈志明和他身后墨西哥人，

“我以为唐人街的狗只会在自己地盘叫唤，原来也能穿这身黑皮呀。”

大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留着八字胡的意大利人放下扑克牌，故意把椅子往后一仰，露出腰间别着的左轮手枪。

陈志明深吸一口气，翻开账簿：“根据1897年市政条例第38条，餐饮场所每月需缴纳...”

“砰！”

马里奥突然抄起剁骨刀砍在柜台上，刀刃离陈志明的手指只有半寸：“小黄皮，知道上一个来要钱的警察怎么样了吗？”

“我让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敢收我的保护费，警察了不起呀，知道我的老大是谁吗？”

“两百一十三美元，”陈志明还是拿出市政厅开具的催缴单，他尽量让声音平稳，“过去三年夜间巡逻的额外津贴，鲍威尔街每户企业都要缴纳。”

马里奥突然大笑，镶金的臼齿在灯光下闪烁，他打了个响指，服务生端来杯冒着泡的黑色液体：

“想收钱可以，得先尝尝我们特制的‘治安维护咖啡’。”

小辅警瞄了一眼，竟然发现杯底沉着只死蟑螂，差点吐了出来。

“喝干净，”马里奥的蓝眼睛眯成缝，“钱加倍给。”

餐厅里又爆发出一阵哄笑，陈志明看见街对面，本该支援的白人警队正靠在警车上抽烟。

“我再说一次...”陈志明的手按在枪套上，“这是市政厅签发的...”

一盆热腾腾的意大利面突然扣在他头上，番茄酱顺着警徽往下淌，像极了凝固的血。

“给脸不要脸！华人条子也配穿这身皮！”

砰！

马里奥揪住他的头发，把陈志明的脑袋往墙上撞击。

脑袋传来的晕眩让陈志明跪倒在地，他似乎听见自己颅骨断裂的脆响。

恍惚间他看到马里奥从收银台取出一串硬币——全是1美分的硬币，用铁丝串成三百枚。

“拿稳了，警官。”沉甸甸的钱串砸在脸上，金属边缘割开眉骨。滚烫的血糊住左眼时，他听见马里奥最后的羞辱：

“回去告诉你们局长，下次派个白人来。”

黄昏的夕阳把血迹拖得很长，陈志明被抬回去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