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飘在张府朱漆门环上,张老爷握着翡翠烟杆的手顿了顿,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前来探话的御史夫人盯着他袖口新换的青竹纹缎面,听他含混笑道:“小女年纪尚轻,王爷不过是常来讨些江南的云雾茶罢了。”话虽如此,指间的翡翠扳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烟杆,将“结亲”二字碾成了檐角漏下的碎光。
坤宁宫的暖阁里,皇后指尖划过《孟子》泛黄的书页,眼角余光扫过皇上捏着葡萄的手。水晶盘里的葡萄紫得发亮,却被他烦躁地丢回瓷碗,溅起的汁水在明黄桌布上洇出点点墨痕:“朕自然听说了。”他忽然盯着窗外的海棠,声音冷得像冰裂纹瓷器,“月明湖的酒楼该修缮了——让老五去。”
月明湖的酒楼是位于京城繁华的地段,也就是上次夏瑾和张静缘相遇的地方,夏瑾接到圣旨第二日便去往现场了。叫了人开挖地基。
似是上天做对,还没开挖多久,就挖出好几个尸骨,一下子全都炸开了锅,人人都心里害怕的不行。夏瑾连忙拉起高高的布遮挡现场。这是皇上下旨维修的,这个地方就是皇家的地方,如果因为挖出这个影响这个地方修建,以及影响日后的营销,那便是大罪。
“王爷…”张文丞听到消息匆忙赶了过来。
“二小姐。”
看着满地的尸骨,张文丞脸色苍白,顺着这些尸骨扫过去。一个小厮慌张的跑过来:“王爷,这是从尸骨身上发现的。”
金色镶嵌玛瑙的戒指内壁刻着何雪。张文丞一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抬头:“给我看看!”拿着戒指脸色惨白。
“……这……是我……娘的名字……”
夏瑾的眸色沉了沉…
“我知道的,我不会麻烦王爷的。”她知道的,这个是皇上要求修建的,大理寺那边不会再查下去了的,只能含糊其辞的蒙混过去。但是这是离自己知道母亲真相更近一步的机会。
“二小姐打算如何?”
“……”她沉默的离开了,风把她的裙摆吹起,掀起地上的沙土。无亦看着那个戒指再看了一眼夏瑾,默默的跟上了张文丞。这几天她去打听了一下以前自己在的地方。那里除了秋宜这些人,其它早就人去楼空。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消息。大家好像都不熟悉自己。她尝试问秋宜一些自己的消息,秋宜的嘴里却说不出所以然。
“皇上,臣希望让臣探查这个案件…”
御花园的九曲桥上,皇上的龙靴碾过青石板,鱼料在他掌心碎成粉末:“夏瑾,你可知那酒楼原是做什么的?”他忽然转身,腰间玉佩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越的响。夏瑾跪着的膝盖硌在凹凸的砖面上,却比不过心口的灼痛:“臣知晓,当年是……”
“哦?”
“皇上放心,臣只是私下探查。不声张此事。”夏瑾认真的答复道。
“哼,你的胆子真愈发的大了。”听到皇上的语气加重了起来。夏瑾的拳头也捏的更紧了。
“夏瑾,你何必这样执迷不悟?”闻声而来的皇后打圆场道。夏瑾不语,只是跪在地上低头等皇上发话。
“三十日之内没有进展的话,便自己领罚吧。”
“谢皇上隆恩!”捏紧戒指大步离开。
看着走远的背影,皇上的神色不明。“皇上不要和他置气而伤害了自己的龙体。”皇后轻轻的捏了捏皇上的肩膀,皇上把手轻轻覆在皇后手背上。
“吩咐下去,春和景明,万物复苏,开展五日狩猎大会。”顿了顿:“所有人都务必参加!”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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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得瞒着爹爹,张文丞一边想着这个事情,一边去大理寺门口转悠。看到远处驶来的马车,车帘撩起一个角:“二小姐。”
“王爷…?”张文丞有点惊讶,她皱着眉头看着他:“王爷怎么来了…莫非…”
“二小姐这个事情大理寺不会查的。”
“不用劳烦王爷…我自会定夺。”她的眼里含着泪花。感受着自己的孤立无援,这对她一个深闺女子来说简直太难。
“本王…已经和皇上提出这件事由我来搜查…”
“王爷…!”她的眼里瞬间有了光想要跪下,却被拦住。
“不过这几日需要二小姐一起帮忙。”
“王爷尽情吩咐!”看着人多眼杂,夏瑾让张文丞坐上马车再聊。
和夏瑾面对面的坐着。张文丞的脸颊泛起红晕,不自然的侧过身:“多谢王爷的帮助…文丞竟无以报答…”想了想捏着帕子的手沁出细汗紧张的道:“王爷为何……要趟这摊浑水?”
“是本王也有事要查清楚。”
“还有。这几日皇上让我们参加狩猎会。本王打算让你侨办成男子与本王一同前往。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三十日要查出这陈年旧案有点难。况且还得瞒着其它人。”顿了顿又道:“若你跟本王一同前往或许我们还能多些商讨的余地。”
张文丞点了点头:“文丞愿意。”
“本王已经看过那个骨头的颜色,经过仵作的诊断,可以说中毒有一部分的原因,而且王婆也在医治。我们应该能在这些里边探讨出一些东西。”
“文丞回府也打听了年长的奶娘,却只听闻,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府里的旧人都被差遣。”
“……这个若干系到你的爹爹……你确定要继续查下去?”
“自然!”张文丞的眼神笃定。夏瑾便没有多言,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跟我一起去狩猎大会,可以接触到许多权贵,里边的人或许有些能帮助我们找到答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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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女儿文丞有事要和爹爹商量。”
“哦?文丞啊!怎么了突然寻爹爹。”
“爹爹…这几日文丞想去寺里替我们府祈福。您看…皇上他们都因春日美景去参加狩猎会了…文丞也想出府看看春日美景呢~”
“哦?”张老爷笑了起来打趣道:“女儿有心,爹爹自然同意呢!只是要多派些人保护好自己呢!”而后又若有所思的问道:“听闻齐五王也去参加狩猎大会了吧!你去寺庙也帮忙祈福一下,你看他这些天和我们也亲近……”
“女儿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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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行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往丛林方向走去。很快就到了离宫不远的地方。狩猎场的晨雾里,夏瑾的月白猎装绣着银线勾勒的飞鹰,腰间牛皮箭囊擦过马鞍,发出沙沙的响。
一匹高大骏马由人牵过,精致的马鞍镶着金边,艳红色的吊坠挂在马鞍边,骏马毛发被打理的发亮,骏马神色平静,高傲的路过却能遮去大半的太阳。仿佛自身就泛着光。
“哇…这匹马好威严…可是皇上的马?”
“不是…是三哥的…”夏瑾看着远去的马低声道。
“就是那个三王爷?!”张文丞顺着马的方向看去,却看不到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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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大会实行的是积分制,谁能在五日内获得的猎物种类最多者胜。”总管公公淡淡的宣读着圣上的旨意:“期间自由进行,不可作弊。”
众人骑着马带上了一些必需品,四散去林中。张文丞跟在夏瑾的旁边寻找适合的马匹。
“叮铃叮铃……”身后传来有节奏的铃声。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红衣男子,他一手扯着缰绳,微挑的丹凤眼里写着的是无尽的冷漠,墨黑色的发丝由金色玉簪束起,马儿每踏一步,铃铛便有节奏的响一声…他的出现虽然跟马儿一样都遮去了阳光,但却让阳光透过他的发丝更加的刺眼。
“他就是三哥…”夏瑾微微点头示意。夏琛微微的扫了他们一眼,那双眼里没有太多情绪,却让张文丞心生畏惧。她能感受到那双眼里的光芒,犀利又冷酷。无亦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慕深,回以微笑。
“森林里可能危机重重,我们要多多注意安全。”夏瑾温和的对着张文丞说道。张文丞点点头乖巧的跟在后面。冬梅却轻轻皱起眉头轻轻问道:“无亦…你想进去吗?”
“我…”
“我不想进去…太危险了吧!”
无亦看着冬梅:“小姐都进去了…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去吧。”
冬梅苦着脸也一起跟了上去。
森林里箭声萧萧,无情的划过叶子,也无情的刺穿生物,跟皇宫里的每一个人一样。
“所以这次参加狩猎的皇室贵人们可能对那些往事知晓一二?”
“恩…他们年长一点的参与的东西多一些,肯定有些知晓。”
“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忙。”
无亦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起刚刚马背上的人,不禁感叹自己以前真命大,在这种人身边干活。
“王爷快看!!那是什么!”只见一只被阳光照的泛着光泽的兔子,正穿梭在叶子中。夏瑾拔起箭,箭出鞘的速度飞快,却被兔子察觉,兔子飞快的溜到了一边,张文丞马上驰马追去,夏瑾紧跟身后。冬梅皱着眉头道:“无亦,你看着小姐,我肚子不舒服,去解手一下!”不等无亦回话,便跑没影了。
风把衣摆吹了起来,绑在头上的纱绳,也因为起风而吹了起来,缓缓的慢慢的飘了起来。远处的男子正拉着箭瞄准着自己。
“……”看着马背上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箭飞快的划过,箭声萧萧,只听到穿透过风和空气的声音,便感受到后边有什么东西被射中。无亦马上回头,看到一只鳞片发亮的蟒蛇在地上蜷缩着。
“太碍眼了。”男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走过来,拔出长剑,挑起旋在枝叶上的蟒蛇丢进袋子里。好听的铃声越来越远。无亦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他会不会认出我是无亦?说的是自己碍眼吗?那怎么办?当初说把自己打发掉…可自己又出现在了他眼前…无亦赶紧跑开,边跑边担心自己又遇到蟒蛇,小心的四处留意着,却不见张文丞和夏瑾的身影。
只好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想着天差不多暗下的时候就回去集合。
“你说皇上让这个事情交给齐王探查,可是利弊?”一个年纪较长的男子道。草窠里的露水打湿无亦的鞋尖,她屏住呼吸听着不远处的对话。两个鬓角染霜的官员勒住马,腰间的玉牌在树影下忽明忽暗。
“我看不是什么好事…不说这个案子有没有结果,当年何氏一族做的可是勾结之事,蛊惑君心妖言惑众之人,本就要赐死,但是她却自己暴毙?”
“何氏勾结叛贼,虏获不少钱财,却不知去向,张府那老头差遣掉那么多人自证清白…”
“所以这个案子不是很好办啊…想翻案?那岂不是和皇上作对?”
“齐王爷莫不是糊涂了?最近听闻他和府上二小姐甚是亲密。”
“或许有这个关系……但是何氏做的岂止这些?”
“先不提了,那边刚刚有野鹿跑过!我们先擒住它!”
透过草的缝隙看着两个头发夹杂着白丝的两人骑马远去。看来是后宫哪个妃嫔家眷吧,权贵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