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沙漏项链

楚梨愕然，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肖愈，他的神情直接而郑重，细看之下，又满含着迷茫和忐忑，楚梨立刻明白了肖愈未尽的话。

17岁时，肖愈竟然喜欢楚梨？

楚梨猛然想起曾经自己和他之间的那个幼稚的赌约。

那时，肖愈和现在一样赢了物理竞赛，楚梨输了赌约，却不服气，给他带午饭时，故意选了全食堂公认最难吃的清蒸鱼。

肖愈看着餐盘里三个格子的清蒸鱼，问她说：“你很爱吃鱼吗？”

楚梨当时故意说：“对呀，这个可好吃了，你慢慢吃。”

楚梨说完就离开了，却没想到之后肖愈请了几天假，她才知道，这个傻子鱼肉过敏，在医院挂了几天的水。

回想起曾经自己每一次和肖愈吵架，好像都和唐嘉泽的事情有关……

原来，17岁的肖愈喜欢17岁的楚梨。

可惜，一个从没说清，一个从没发现。

彼时，两个人都太年轻，楚梨痴迷于唐嘉泽的温柔表象，把唐嘉泽的好放大了无数倍却看不见别人；肖愈想让她看见自己，却通过不断的争吵和对立把她越推越远。

也许，不是对的时间，是不是对的人都没意义。

就像现在也是一样，28岁的楚梨不想替17岁的自己决定，这样对肖愈并不公平。

“选你当然不亏啊，肖愈同学，我们的战略目标高度一致，等我们高考的时候，一定要比之前的每一次考试都好哦。”楚梨轻轻拍了拍肖愈的肩膀，想起了他们略带遗憾的第一次高考。

肖愈看出了楚梨的回避，却也不甚在意般地转身快走了几步，说：“当然了。”

少年留下了一个略带慌张的背影，楚梨感叹万分，小朋友别emo，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爱情什么的，只会耽误你的量子计算机的运行速度。

从此之后，楚梨和肖愈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是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口子，就必然回不去从前了。

比如肖愈，当他发现楚梨一心学习，对其他事情都不太在意的态度后，遇到唐嘉泽的事情便更加放肆了。

下课时，唐嘉泽拍拍楚梨的肩，“楚梨，给我看一下你的语文笔记呗？”

肖愈凑过来，晃晃自己手里楚梨的笔记本，懒洋洋地说了句：“她不借。”

“楚梨？你的后桌需要你——”唐嘉泽不理肖愈，只单手撑着脑袋笑看楚梨的反应，他就赌楚梨会心软。

楚梨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她的桌子上正瘫着肖愈刚给她批改完的物理作业，当即公平公正地说：“不方便。”

“哼。”肖愈把笔记本放在楚梨的桌上，顺便向唐嘉泽展示了下自己的下颌线。

楚梨耸耸肩，起身准备去打饭。

“楚梨，你要去打饭吗？感谢你！”唐嘉泽自然地双手合十。

“……”他甚至都没有拿出自己的饭卡，楚梨暗想自己之前真是给他惯出了一身公子病。

楚梨调整了一个作为社畜遇见厚脸皮同事时的职业假笑，说：“这个不太行呢，我打的饭太难吃了，不敢给别人吃呢。”

唐嘉泽一愣，“好前桌，你说什么呢？之前——”

“她说建议你下次带上你妈妈一块来上学。”肖愈即将拐回座位的脚步来了个急转弯。

“走，吃饭去。”肖愈的两个指头从兜里捏出饭卡，“这次月考我的语文提高了20分，请了。”

“那我请你，这次月考我终于能答完物理卷子了。”

两人默契地往外走，谁都没理会身后唐嘉泽突然放大的声音：“陈笙笙，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

风里渐渐有了冬天的味道，万众期待的寒假就要到了。

楚梨穿越后的第一个学期快要接近尾声了，期末考试的第一个科目，是这周五的体育考试。

高二年级的体育课可以在游泳、乒乓球和羽毛球三个项目中选修，本来楚梨比较擅长羽毛球，但那个时候她听说唐嘉泽选了游泳，于是楚梨这只旱鸭子也跟着他飞到了泳池里。

楚梨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倒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为了不让唐嘉泽的朋友们嘲笑她，是真的学会了游泳。

虽然成为社畜之后，已经好久没有去游过泳了，但是比起那些理科考试来，楚梨还是很有信心的。

到了考试这一天，楚梨小心地把沙漏项链摘下来放在衣柜里锁好，换上了学校统一发放的泳衣。

一出更衣室的门，就迎上了一双充满惊艳的眼睛。

一件简简单单的深蓝色连体泳衣，把少女纤细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就这样清晰直接地展露在肖愈面前，白皙、窈窕、清纯，肖愈保持着原本靠在墙上的动作，脑子里闪过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语文储备，却根本想不出有什么词汇可以用来形容她。

“快来帮我找一下校服！”楚梨看见他也很惊讶，只是走廊里实在太冷了，她正忙着在一堆校服里找到自己的那一件。

“……哦。”肖愈偷偷做了几次深呼吸，虽然效果不明显。

“你现在不应该在乒乓球教室吗？”

肖愈想起自己过来找她的初衷，说道：“上次的那几个小混混被抓住了，派出所打电话叫我去辨认一下身份，一会儿考完试我就直接过去，今天晚自习我就不参加了。”

“抓到了，太好了！！”楚梨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这下终于能放心了，我真怕他们哪天再找上你，警察叔叔太有效率了，我就知道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

肖愈找出了那件领子上写了“楚梨”两个字的校服，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哎呦呦，确实好冷呀。”楚梨飞快地把胳膊套进袖子，“我还没找老师抽签呢，先走了啊，考试加油！”

“加油，阿梨。”肖愈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背影，轻轻地说了一句。

……

“楚梨83分，陈晨87分，张雨涵75分……”等体育老师宣布完小组分数，楚梨如释重负，总算没辜负苏星星这两天盯着她特训。

今天一定要好好感谢星星，楚梨裹好校服，还没走进更衣室就听见苏星星的哀嚎。

“梨子是你呀，太好了，呜呜呜！”苏星星一看见楚梨，嚎得更大声了。

“怎么了这是？”

苏星星举起自己的手臂给楚梨看，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她眼圈红红的，另一只手指着一个打开的衣柜门说道：“那个衣柜门咬我！”

楚梨非常配合地走过去，重重地拍了一下那扇柜门，说道：“都怪它太没礼貌了！我换好衣服去商店帮你买碘酒，你在这等我啊！”

“梨子你真好，呜呜呜——”

楚梨穿好衣服，抓起项链缠在手臂上，匆匆跑了出去。

“袁叔叔？”楚梨走进商店，却没看到印象里那个胖大叔的身影。

从柜台后面钻出了一个短发女生，肩上披着牛仔服，左边耳朵上戴了一个夸张的黑色耳环。

“请问有没有碘酒和纱布？”楚梨有些着急，没有注意到那个短发女生一看见楚梨，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女生懒懒地从架子上拿了东西放在柜台上，楚梨道了声谢，付了钱就急急忙忙出了店门。

路过教学楼西面的荒地，楚梨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前面不远处，商店里的短发女生从树干后跳出来，楚梨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请问你？”

“你就是楚梨。”短发女生分明是肯定的语气，她手里生锈的棒球棍在地上划出不规则的痕迹。

楚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同学，这里是学校，你别冲动，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可以跟我聊聊吗？”

“都是你多管闲事！把我的斌哥哥还给我！”短发女生的眼线花了，留下一道眼泪流过的痕迹。

“你的斌哥哥？”楚梨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包括17岁时的记忆，却没有想起这号人物，“小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以帮你一起——”

“滚啊！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短发女生手里的球棒乱挥一气，“是你害的他被抓，是你害的他废了一条手臂！都是你！”

楚梨想起来，这女孩难道认识上次袭击肖愈的小混混？这女生应该还是未成年人，单是讲道理恐怕没用，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激怒她。

楚梨试探道：“你这样也救不了他，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派出所，我来帮他证明清白，你看怎么样？”

“放屁！你和那个臭小子，你们根本就不会放过他！”

“可是，你不想见见他吗？你不想帮他争取一次吗？让他知道你的心意！”楚梨慷慨陈词。

短发女生的表情似乎有所触动，楚梨再接再厉，“今天同学们都在体育馆考试，外面没什么人，我可以配合你的。”

“那好，我们走啊。”短发女生阴翳地笑了一下。

楚梨分明看见女生手里的球棒抖了一下，立刻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短发女生却比她更快，棒球棍砰地一声打在她的小腿上。

“啊！”楚梨吃痛，全力撑着自己不能倒下，“你不想救他了吗？”

“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一直陪着他！”短发女生再次举起球棍。

楚梨心一横，猛地扑上去，没想到真的抓住了球棒！

“小妹妹！你冷静，我帮你想办法——”

短发女生却不听她说话，两手抓着楚梨的肩头，双腿一蹬，竟然像一头小牛一样，直接把人撞翻了出去。

倒地的瞬间，楚梨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脑袋，胳膊重重地砸在地上。

除了球棒落地的声音，还有另外一道轻微的破碎声传来，楚梨的心骤然收紧，她甚至感觉不到伤口在痛，缠在胳膊上的沙漏项链碎了！

下一刻，就像有人突然关上了盒子，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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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梨被教室里喧闹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着夏天的校服，黑板上的抛物线，窗台上的栀子花，讲台一角的篮球和课桌上的答题卡，而苏星星就坐在自己身边……

黑板上方的电子钟仍然显示着：2021年7月27日 9：37a.m.

一切和自己穿越回来的那天一模一样，楚梨惊恐地喊道：“星星，下节课还是英语吗？”

可是，苏星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或者说，苏星星没有听见楚梨的喊声。

楚梨想要伸出手拍拍她的肩，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苏星星的校服，而没有摸到任何实体。

楚梨猛地站起来，大声地喊道：“有人看得见我吗？”

她站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喊了一遍又一遍，打闹的人，刷题的人，趴在桌子上休息的人，没有一个回应了她。

她跑出教室，班主任老何夹着课本走过来，他多希望看见老何怒气冲冲的表情，责怪她为什么上课了还跑出教室，可是什么也没发生，老何径直越过她，进了教室。

上课铃响了，楚梨行尸走肉般地跟在老何的身后进了教室，她就那样突兀地站在讲台上，而所有同学像往常一样展开试卷勾勾抹抹……

不对！楚梨突然想起，这里和她穿越回来的那一天不一样！有一件事不一样了！

“肖愈！肖愈你在哪！”

他没有像那天一样准备逃课被老何抓住，后门旁边的位置上甚至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肖愈！肖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楚梨冲进走廊里，发了疯一样地喊他的名字。

“肖愈！肖愈！你快出来好不好？我拜托你……”

自己现在被困在这个世界了，自己会死吗？会消失吗？还是会一直像幽灵一样飘荡下去？

项链！项链去哪了！楚梨的颈间空空如也，而她的手没有办法触碰任何东西来翻找踪迹。

巨大的恐惧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没法停在某个地方，也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可以去……

“你是在找我吗？”熟悉的声音响起，楚梨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猛地转身，肖愈的目光明确而清晰，轻笑地看着她，楚梨猛地上前抱住了他，就像抓住了大海上的一块浮木。

“肖愈，你看得见我吗？”

“我一直都看得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