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轰鸣还在持续,傅明的掌心被核心碎片硌得生疼。
碎片上的古文字泛着幽光,“见影者生,影成则光醒“在视网膜上反复灼烧。
他望着冰原裂缝里涌出的蓝光,突然觉得那光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裂缝,贪婪地打量着他们。
“老傅!“马阳的声音带着血气,他半跪在雪地里,探测仪贴在胸口,“星图...星图在压缩!“
傅明踉跄着扑过去。
屏幕上的红光点正疯狂收缩,原本覆盖整片冰原的星图现在只剩巴掌大小,边缘的星芒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正往中心那个红点里钻。
艾丽突然抓住他的后领,她的指尖烫得惊人,松木香里混着焦糊味:“别看探测仪——看天!“
抬头的瞬间,傅明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极光漩涡的中心,一道柱形蓝光正垂直坠落,像把刺穿天地的剑。
蓝光触地的刹那,空气里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三人周围的雪地开始扭曲,冰晶悬浮着升上半空,在蓝光中凝结成半透明的墙壁。
“这是光芒迷宫。“
机械感十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声音直接撞进脑子里,震得他耳膜生疼。
马阳的探测仪“滋啦“一声黑屏,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时眼睛被蓝光刺得眯起:“规定时间?
什么规定时间?“
“你们只有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出口,才能继续前进。“声音没有回答,反而重复了一遍。
艾丽突然站起来,她的裙摆沾着雪,发梢却在无风自动。
傅明这才发现,她的瞳孔正在变化——原本的琥珀色里渗出细密的蓝光,像有星河在眼底流淌。“是核心的防御机制。“她的声音发颤,手指按在最近的光墙上,“初代守光者说过,核心苏醒时会启动三重试炼...迷宫是第一重。“
话音未落,蓝光突然将三人包裹。
傅明感觉有双手攥住他的肩膀,扯着他往光墙里钻。
皮肤接触蓝光的瞬间,像被泼了盆滚水,他闷哼一声,本能地去抓马阳的胳膊。
马阳的袖口被他扯得变形,探测仪“当啷“掉在雪地上,却在接触地面的刹那被蓝光吸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睁眼时,三人站在一条长廊里。
墙壁是流动的蓝光,每隔三秒就会变换一次纹路——刚才还清晰的棱形光纹,转眼间就变成了螺旋状,像有人在幕后疯狂转动调色盘。
傅明伸手摸向墙面,指尖刚碰到光壁就被弹开,麻意顺着手臂窜到后颈:“带电?“
“不是电。“艾丽的指尖悬在墙面半寸处,蓝光在她掌心投下晃动的影子,“是能量排斥。
核心的能量在拒绝外来者。“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傅明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原本苍白的皮肤此刻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角沁出细汗,像是在强撑着什么。
“看地面。“马阳突然蹲下,指尖划过地面的冰晶。
他们脚底下的冰层不再是纯白,而是映着蓝光,显现出复杂的纹路,“这些是...星图碎片?“
傅明弯腰细看,果然,冰层里嵌着细碎的星光,排列方式和之前探测仪上的星图如出一辙。
只是原本完整的星图现在被拆成了无数小块,每走一步,脚下的星图就会重新组合,刚才还在左脚边的猎户座腰带,转眼就飘到了右侧墙壁上。
“时间。“艾丽突然抓住傅明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感觉到了吗?
时间在变快。“
傅明这才发现,他的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咚、咚、咚“,每一声都比上一声快半拍。
马阳摸向口袋里的机械表,金属表壳烫得他缩回手:“表针转疯了...现在应该才过了三分钟,但表已经走了半小时。“
“迷宫在压缩时间。“艾丽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在光墙上。
光墙瞬间凹陷下去,像块被戳了指印的果冻,又在她惊呼声中恢复原状。
她望着自己发抖的手,“我的感知力...被屏蔽了。
原本能感觉到核心的位置,现在...“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蓝光淡了些,“现在像隔着层毛玻璃。“
“试试引力符文。“傅明想起马阳背包里的金属板,那是他用南极磁石刻的定位符文,“之前在冰缝里用过,能标记位置。“
马阳扯出背包,金属板刚拿出来就开始发烫。
他咬着牙把符文按在地面,蓝光突然涌过来包裹住金属板,符文上的刻痕像被橡皮擦抹过,转眼间变得平整。“没用。“马阳甩了甩发红的手,“能量干扰太强,符文维持不到三秒。“
长廊突然扭曲。
原本直来直去的通道像被揉皱的纸,左侧墙壁“唰“地缩进天花板,右侧却凸出一道拱门。
傅明往前快走两步,拱门里涌出的蓝光刺得他眯眼——门后是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是团更亮的光,像颗被揉碎的星星。
“这边!“他回头喊,却发现马阳和艾丽不见了。
心跳声突然拔高,傅明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转身往回跑,刚才的长廊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面光墙,每面墙上都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左边影子在笑,右边影子在喊,中间那个影子却在摇头——像极了初代守光者消散前的表情。
“马阳!
艾丽!“他喊得喉咙发紧,声音撞在光墙上,反弹回来的却是自己的回声。
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他抹了把脸,指尖沾到的不是水,是黏糊糊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鼻子开始流血了。
“老傅!“
声音从头顶传来。
傅明抬头,看见马阳正扒着天花板上的光壁,探测仪的残骸在他手里晃荡,“在这!
迷宫是镜像结构,我刚才往上爬了两步,看见你在下面!“
傅明跳起来去够马阳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光壁突然翻转,两人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间撞在一起。
等稳住身形,艾丽正站在他们对面,她的裙摆被蓝光撕出几道口子,发绳散了,长发缠在光墙上,“别乱走...墙壁在复制我们的位置。“她扯下一缕头发,发丝刚离开光墙就化作蓝色烟雾,“每走一步,迷宫就多一个我们。“
傅明这才注意到,长廊的各个角落,影影绰绰站着他们的影子。
有的在跑,有的在喊,有的站着不动,眼睛里泛着和光墙一样的幽蓝。
其中一个影子突然转向他,咧开嘴笑——那是他自己的脸,可嘴角的弧度,比他平时大了三倍,像被线扯着的木偶。
“护盾!“马阳突然吼了一嗓子。
傅明这才发现,三人手腕上的能量护盾正在剥落,光纹像融化的蜡,顺着皮肤往下淌。
他摸向手腕,护盾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刚才还滚烫的能量,现在像要把他的血肉冻成冰渣。
“时间...快到了。“艾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眼底蓝光已经褪尽,又恢复成琥珀色,可那颜色发暗,像是被蒙上了层灰。
她指着长廊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扇黑色的门,门上浮雕着和核心碎片一样的古文字,“出口...可能在那。“
三人跌跌撞撞往前跑。
光墙在他们身侧疯狂变换,刚才还在左边的影子,转眼就绕到了身后。
傅明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像破了洞的风箱,每吸一口气,喉咙里就像塞了把碎冰。
马阳的探测仪残骸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屏幕上闪过一道红光——和之前核心碎片的红光一模一样。
“到了!“马阳扑向黑门。
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整扇门突然化作蓝光,消散在空气里。
取而代之的,是面光滑的光墙,上面映着三人的倒影——傅明的鼻血还在流,马阳的嘴角沾着血渍,艾丽的头发乱得像团草。
“规定时间已到。“
机械音再次响起时,傅明感觉有根针猛地扎进太阳穴。
光墙开始向内收缩,原本宽敞的长廊现在只剩半人宽,三人背靠背挤在一起,能清楚听见彼此的心跳。
艾丽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是块碎玉,刻着和核心碎片一样的古文字。
“如果...如果走不出去...“她的声音被光墙挤压的声响盖过,傅明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把这个...贴在核心上...“
光墙贴上后背的瞬间,傅明听见冰层下传来更剧烈的轰鸣。
这次的声音不同,像是有无数齿轮开始转动,又像是某种沉睡了千万年的生物,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光墙,突然想起初代守光者消散前的半句话——“你们根本不知道...唤醒它意味着...“
而此刻,他们连迷宫都走不出去。
当光墙即将淹没三人头顶时,傅明掌心的碎玉突然发烫。
他望着那点温热的触感,突然听见冰层深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像是某种回应。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
光墙的冷意已经漫到傅明后腰,他喉间腥甜,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碎玉在掌心灼出红痕,冰层下的鸟鸣却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频率的共振,让他发疼的太阳穴突然一跳——他瞥见左侧光墙上闪过一道暗纹,比流动的蓝光更深,像被人用指甲在水面划了道痕。
“等等。“他踉跄着侧过身,鼻尖几乎贴上光墙。
蓝光翻涌的刹那,那道暗纹又出现了,是个扭曲的螺旋,螺旋中心嵌着三枚菱形符号。
傅明瞳孔骤缩——三个月前在南极大陆最深处的冰窟里,他见过同样的纹路。
当时他们扒开两吨重的冰盖,露出刻满符号的古老祭坛,其中一面石壁上,就有这种螺旋裹着菱形的图案。
“老傅?“马阳的声音带着喘息,他背抵右侧光墙,半边脸被蓝光映得发青,“你看见什么了?“
“符号!“傅明手指几乎戳到光墙上,能量排斥的麻意顺着手臂窜上来,“和冰窟祭坛上的一样!
之前在遗迹里,守墓人说这些符号是'引光者的路标'。“他转头看向艾丽,后者正攥着碎玉的手,指节发白,“艾丽,你见过吗?“
艾丽睫毛颤了颤。
她的瞳孔又渗出极淡的蓝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屑:“守光者典籍里...提过'光径符'。
核心苏醒时,防御机制会用古文明符号构建路径,只有见过真迹的人能识别。“她突然抓住傅明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光墙上,“用碎玉!
玉里有守光者的残识,能激活符号。“
碎玉刚贴上光墙,蓝光猛地一滞。
原本流动的纹路像被按下暂停键,螺旋菱形符号突然凸起,在三人面前拉出一道半透明的光轨,轨上浮动着细碎的星芒,和他们脚下冰层里的星图碎片遥相呼应。
“走!“马阳抹了把脸上的血,探测仪残骸在他掌心泛着幽红,“这轨的方向和星图收缩的方向一致,应该是出口!“
三人几乎是贴着光轨往前冲。
光墙仍在压缩,但每跑过十米,光轨就会延伸出一段新的符号:先是交叉的三角,接着是衔尾的蛇,最后是只展开翅膀的鸟——和冰层下那声鸟鸣的频率完全吻合。
傅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光轨共振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小心!“艾丽突然拽住傅明后领。
他踉跄着停住,脚边的冰层“咔“地裂开,一道蓝光组成的尖刺“咻“地窜上来,擦着他裤管扎进光墙,又瞬间消散。
马阳举起探测仪残骸照向地面,屏幕上的红光映出几团暗影:“陷阱是跟着符号走的,刚才那段蛇形符号对应'毒刺',鸟形符号...可能是安全区?“
“试试。“傅明扯下外套裹住手,探向鸟形符号正下方的冰层。
没有尖刺窜出,冰层反而泛起暖意,像被晒过的岩石。
他回头对两人点头,“安全。“
三人的呼吸渐渐交叠成急促的鼓点。
光轨延伸得越来越快,原本需要辨认的符号现在几乎是扑面而来。
傅明的碎玉开始发烫,艾丽的发梢又开始无风自动,马阳的探测仪残骸突然发出连续的“滴滴“声——红光点不再收缩,反而在屏幕中央凝成个稳定的光斑。
“出口就在前面!“马阳吼了一嗓子。
傅明抬头,光轨尽头的蓝光突然收敛,露出一面半透明的屏障。
那屏障比之前的光墙更亮,表面流转着漩涡状的符文,每个符文都像活物般扭曲伸缩,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三人刹住脚步时,屏障上突然映出他们的倒影,却比真人多了一倍:傅明的倒影在冷笑,马阳的倒影在捂耳,艾丽的倒影在流泪。
“以为找到了线索就能出去吗?“
机械音再次炸响,这次带着明显的戏谑,像有人在操纵提线木偶。
傅明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声音和之前的不同,多了些沙哑的尾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篡改过。
屏障上的符文突然炸开,化作千万道蓝光朝三人射来。
马阳扑过去推开艾丽,蓝光擦着他肩膀划过,在雪地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傅明拽着两人滚进光轨的安全区,碎玉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
他抬头时,正看见屏障上的符文重新排列成一行古文字:“影不成,光不醒,困于镜中永夜。“
“是核心在说话?“艾丽按住发疼的太阳穴,“不对...防御机制不该有情绪。“她的指尖抵住屏障,蓝光立刻缠上她的手腕,像条冰凉的蛇,“这屏障...在吸收我的感知力!“
马阳的探测仪残骸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红光点疯狂闪烁。
他扯开背包,摸出半块磁石——之前在冰缝里捡的,刻着防辐射符文——刚要扔向屏障,磁石却在半空自燃,化作一缕青烟。
“没用的。“机械音嗤笑,“这是核心的怒火,是你们唤醒它的代价。“
傅明盯着屏障上的古文字,突然想起初代守光者消散前的眼神。
那老人说“你们根本不知道唤醒它意味着“,而此刻,他们连这道屏障都摸不清门道。
碎玉的热度突然攀升,他低头一看,玉上的古文字竟和屏障上的符文开始同步闪烁,像在对话。
冰层下的鸟鸣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尾音的颤音。
傅明望着屏障后的黑暗——那里应该就是迷宫出口,可现在被这道光芒之墙死死拦住。
马阳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带着血腥气;艾丽的手还扣在屏障上,皮肤已经泛起青紫色。
“老傅,你说...这屏障会不会和影有关?“马阳突然开口,“之前核心碎片上的字:'见影者生,影成则光醒'。
我们现在困在光里,是不是缺了影?“
傅明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转头看向三人的影子——在蓝光里,他们的影子淡得几乎透明,像被水洗过的墨迹。
而屏障上的倒影,却浓得发黑,连睫毛的弧度都清晰可辨。
“倒影...“他轻声说,“屏障里的倒影,是我们的影。“
机械音突然静止。
屏障上的符文剧烈震颤,像被踩了尾巴的蛇。
傅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抓挠,是碎玉里的残识?
还是冰层下那个苏醒的存在?
他握紧碎玉,对着屏障上的倒影伸出手——
“如果影成则光醒,“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那我们就把影还给光。“
屏障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三人的倒影从屏障里挣脱出来,化作三道黑影,扑向他们的本体。
傅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的影子正贴在他后背上,凉得像块冰。
马阳的影子缠住他的胳膊,艾丽的影子则钻进她的裙摆,消失不见。
屏障上的符文开始崩解。
最顶端的漩涡最先碎裂,接着是中间的蛇形,最后是底部的鸟形。
当最后一个符文化作光点消散时,屏障后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是更浓郁的蓝光,像片被揉碎的星空。
“走!“艾丽拽着傅明就往阶梯跑。
马阳捡起伏在地上的探测仪残骸,刚要跟上,阶梯口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那影子比之前的更浓,轮廓是个披着斗篷的人——和初代守光者的画像一模一样。
“小心!“傅明想回头,却被艾丽拽得一个踉跄。
等他再抬头,黑影已经消失,阶梯里的蓝光却更亮了,亮得几乎刺瞎眼睛。
三人冲进阶梯的瞬间,身后传来机械音的尖叫,像金属摩擦玻璃。
傅明回头,看见迷宫的光墙正在崩塌,无数符号碎片如暴雨般坠落,其中一片擦过他的脸颊,在皮肤上划出血痕。
阶梯向下延伸,没有尽头。
傅明能听见冰层下的轰鸣越来越近,这次不是齿轮转动,而是某种巨兽的呼吸声。
艾丽的手在他掌心发抖,马阳的探测仪残骸突然亮起稳定的红光,指向阶梯最深处。
当他们终于看清阶梯底部的景象时,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那里立着一座由蓝光构成的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他们寻找了三个月的核心。
而核心周围,缠绕着无数道黑影,每道黑影的轮廓,都和他们刚刚在屏障里见过的倒影一模一样。
神秘声音的嘲讽突然在耳边炸响:“以为突破了屏障就能拿到核心?
天真。“
傅明望着核心上流转的幽光,突然意识到,他们刚才解开的,不过是迷宫的第一层锁。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