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从会议开始到现在，表情一直都很难看，这会儿更是难看至极。在这场会议中，他俨然成了食物链最底端的人，被刚升任的总监林悦压得死死的。
他一声不吭，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电脑，狠狠瞪了林悦一眼后，便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林悦自然接收到了他的警告，可她也很无奈。自从盛兴将公司即将被并购的事告知她，还安排了自己信任的咨询顾问来监督她，她就别无选择了。
而且此前盛兴不止一次对她温和处理问题的态度表示不满，那句“我才是你的老板，你需要帮我解决问题。”也一直在提醒着她，若想在公司站稳脚跟，顺利通过人力资源总监岗位的试用期，就必须改变自己做事的方式。特别是在盛兴与刘峥对抗的这种局面下，她必须摆明自己的立场。
当然，就这件事情本身而言，她觉得自己的处理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对石破天的态度，她想着或许晚点得再去找他聊聊，看能不能找补。
有了会议前半段的经验，刘峥心里明白，要想保住自己最想保住的人，就必须暂时舍弃另外一些人，不能再在人员比例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因为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最想保住的人，按重要程度排序依次是石破天、音杰和运营中心负责人。
目前他下属有 8人，按照林悦之前所讲的“271”正态分布原则，高级总监最多只能有两人。他紧锁着眉头，不停地把拿在手上的笔头按下去又弹起来。
林悦知道他在为此纠结，看他眉头越皱越紧，她猜这个选择对刘峥来说确实挺难的。但现场盛兴还在等着，她只得开始催促流程，提醒刘峥可以开始汇报了。
刘峥深吸一口气，把职级分布表里运营总监的职级调成了中级。
盛兴盯着石破天的名字，面色凝重。
林悦见状，开口轻声道：“刘总投出来的这一稿，比例方面没有问题，具体人员的职级属于业务层面的能力评估，看看盛总有没有调整意见。”
她用温和的方式，自然地将话语权递给了盛兴。
盛兴转头望向刘峥，质问道：“石破天怎么能被评为高级总监呢？”
刘峥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放在会议桌上的双手交叉在了胸前。他清了清嗓子反问道：“石破天 8年前入职大胜公司，从带着一个助理发传单起步，到如今拿下公司在国内半数文化产业链上的渠道业务，为公司打下了半壁江山。如果这样的人都不能被评为高级总监，那公司还有谁够资格呢？”
刘峥说得十分动容，眼神坚定，表情决绝，仿佛在表明今天要是谁不同意石破天被评为高级总监的职称，他就会与谁势不两立。
林悦其实从能力模型的角度来说，是认可刘峥对石破天的评定的，石破天确实具备被评为高级的能力。
于是，她将自己的头埋在笔记本电脑后面，假装专注地记录着会议纪要，心里则默默祈祷盛兴不要点名让她发言。
因为此刻，她不能站在自己直接上级的对立面，但又实在不想违背规则。
她突然想到现场还有一个人可以出面帮她，正准备用眼神传递信号时，再一次听到了盛兴的声音：“最近营销中心的业绩一路下滑，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被评为高级总监，团队其它人该怎么想？”
刘峥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开口说道：“盛总，我们今天评定的是职级，主要看的是能力。业绩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按照林悦的方案规则，是先定职级，再依据新职级设定绩效考核的目标。他绩效确实没有达成，我们可以另外开一个会来复盘原因，寻求解决方案。”
林悦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刘峥这番话基本上是把她当时讲给石破天的原话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刘峥不可能把方案钻研得这么透彻，虽然从理论上讲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这个时候她不能再回过头来讲规则，不然盛兴会觉得她只是在空谈理论，没有切实帮他解决问题。
于是，她转头望向萧风，还好之前她就预感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提前将相关情况告知过他。
萧风朝她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开口说道：“盛总，刘总说的逻辑确实是这样的。职级和绩效考核是分开的，先有职级，再有绩效。这属于人力资源的专业问题。”
萧风是盛兴信任的人，由他来讲，盛兴不会觉得他在逃避问题，而是会认为这是专业领域中不可避免的情况。在职场中，有时候就是这样，同一句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可能会截然不同。
盛兴听萧风这么说，便没有再坚持，点头道：“恩，石破天先定为高级总监吧，那接下来的绩效问题打算怎么解决呢？”
他看看萧风，又看看林悦。
萧风将林悦提前和他讨论的结论点说了出来：“绩效考核本身就是《胜任力模型》的衍生项目，职级评定结束后，所有人都要按照新的职级来设定绩效目标，一个季度后若达不到目标，就按照公司绩效考核规定进行末位淘汰。”
盛兴转头看向林悦，问道：“是不是《胜任力模型》项目今天就结束了？接下来你的重点过渡到绩效考核与调薪方面吧。”
林悦点头应允，偏头看向刘峥。刘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接话。
从会议室出来后，林悦回味着刘峥的选择。运营中心负责线上运营，营销中心负责线下渠道销售，这两者都属于公司业务来源的命脉，而最终刘峥舍弃了线上运营方面的人员，保住了技术团队，这个在盛兴眼中似乎不太受重视的团队。
她有点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又隐隐觉得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仿佛是一盘布局深远的大棋。
会议结束后，林悦去找了石破天。她觉得今天算是把石破天彻底得罪了，但他们之间并没有私人恩怨，而且她很感激石破天当时在张伟的事情上对她的帮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闺蜜苏玲是石破天的下属，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把苏玲牵扯进来。
她下楼买了两杯咖啡，走到石破天的工位旁，满脸堆笑地将咖啡放到他桌上，甜甜地说道：“石头哥，帮你下楼带了一杯咖啡，你最爱的星巴克香草风味拿铁，0糖去奶泡的那种。”
公司除了 VP（副总裁）以外，总监及以下管理者都没有独立的办公室，而是坐在开放式的工位上。当初公司装修时为了省钱，人力资源部对外宣称这是为了便于管理者与员工共处，能第一时间感知团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