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紫花吞没铁匠铺的第七个时辰，叶梦泽在血泊里闻到了咸涩的海风。三千青铜棺椁化作鳞甲，在他脊背上硌出《逍遥游》的篆文。杨铁匠的白骨手掌仍插在他胸腔，指节间却生出藻荇，随文气长河的波涛轻轻摇曳。
“原来北冥不是海...“叶梦泽咳出带鳞片的血，看白骨上浮现的“天行健“三字正在褪色，“是口煮着春秋的鼎。“
青牛的声音混着潮汐：“陈济棠当年斩三尸证道，恶尸镇星墟，善尸守书院，本我尸...“蹄声突然被浪打碎，“你且看那雾中桅杆！“
浓雾裂开一线。腐心巨木的枝桠刺破虚空，枝头青铜钱叮当碰撞，每声脆响都震出一幅画面：豆娘在祠堂废墟栽草，牛二姐的机关鸟掠过北境战场，王掌柜用星纹锦裹住婴儿...最后一声响时，叶梦泽看见夫子年轻时的模样——青衫书生站在鲲鹏骸骨上，正用戒尺丈量鲲翼间的云纹。
杨铁匠的白骨突然开口，声如金石互击：“当年陈济棠游北冥，见鲲尸横亘三千里，悟出'尸解成道'的法门。“藻荇缠上叶梦泽脖颈，“他用我的骨镇南山，用善尸的魂养青牛，自己却躲在书堆里当圣人...“
叶梦泽并指削断藻荇，指间剑气带起《千字文》残篇：“所以先生才在《逍遥游》批注'鹏背非背'？“他忽然抓住白骨手腕，“原来先生早知鲲是囚笼！“
腐心紫花骤然收缩。青铜棺椁在雾中重组，拼成半截鲲骨。叶梦泽脊背上的篆文开始游动，化作三百柄戒尺剑钉入鲲骨关节——每柄剑穗都系着书院弟子的命牌。
“好个读书种子！“白骨暴喝震碎浪涛，“且看是你先钉死这鲲，还是我先抽干你的...“话音戛然而止。叶梦泽的指尖正抵着白骨眉心，那里渗出朱砂写的“慎“字——与当铺暗格里的戒尺刻字同源。
子时的月光混着血，在鲲背上凝成棋盘。叶梦泽跌坐星位，看白骨在对面摆弄卦爻。第七枚铜钱落下时，腐心巨木的枝桠刺透雾霭，枝头青铜钱映出青牛镇现状：五万镇民正在祠堂前结草绳，每根草绳都系着块带血的碎玉。
“他们在替你续命。“白骨捏碎铜钱，“用最蠢的法子对抗天道。“
叶梦泽突然想起豆娘栽草时的眼神。那日腐心草刚抽芽，少女跪在焦土上说：“叶哥哥，赵爷爷说草木最知春秋。“此刻草绳翻飞如龙，镇民们哼的竟是夫子教过的《黍离》。
“先生曾说...“叶梦泽引剑气割腕，血珠在棋盘连成星斗，“匹夫之志，可填沧海。“他的血突然燃起青焰，将鲲背上的《逍遥游》烧成灰烬，“今日便烧了这囚笼，看鲲死之后，能否化出真正的鹏！“
腐心巨木轰然倒塌时，南山镇下起了翡翠雨。叶梦泽握着半截鲲骨立在城头，看巡城卫的玄铁靴在雨中锈成齑粉。豆娘栽下的那株草，此刻已长成通天建木，枝头挂着的不再是青铜钱，而是三千枚带露的戒尺。
青牛踏着文气长河而来，独角缺了半截：“陈济棠的善尸在树顶等你。“
叶梦泽抚过建木纹路，摸到夫子刻的“克己复礼“。树皮突然剥落，露出青铜棺椁组成的年轮——最里层那具棺椁透明如琉璃，夫子善尸正在其中讲授《论语》，听讲的赫然是青铜棺里的三千童尸。
“叶哥哥！“豆娘的声音从树梢传来。少女发间别的腐心草蝴蝶突然振翅，鳞粉洒下处，南山镇的城墙开始崩塌。叶梦泽看见杨铁匠的白骨沉入北冥，指间藻荇开出了紫花。
“该醒了。“青牛角抵住他后心，“去看看真正的南山。“
建木顶端，善尸推开琉璃棺盖。他手中的《论语》无风自动，扉页写着：“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然烛火亦需添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