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要在我面前走过场动画啊!

钟乳石本身的颜色其实相当单调。

如同无数被小孩用来折叠的灰白色纸张,在经过以万年为基本单位的悠长时间后,堆成种种不同模样。

只要打上不同颜色的光,便像是在这些不知多少万年的灰白作品上作画,将人带进不同风格,光怪陆离的场景内。

现在,这片地界,属于地狱。

血红、紫黑,血骸丹炉表面上的肢体骸骨扭动,缝隙中映射出的光芒经由钟乳石湿润表面,泛起越发斑驳的光点。痛苦呻吟,绝望哀嚎之声不停回响。

换作是常人来,怕是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但安奕、张光义和江舒生都站得稳稳当当。

怎么说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如此猎奇的场景虽然确实没见过,但心理承受能力绝对拉满!

双方僵持,都不准备率先出手,主要是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想见招拆招,或是看看能否抓个机会。

“怎么说,是跑是打?”江舒生低声问。

“这话……意思是,你那种‘直觉’告诉你,现在面对他,没有致命危险?”安奕记忆很好,江舒生曾说过他直觉很准,可以判断对方的威胁。

“确实没有。”

“搞个邪门功法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用死人尸体炼,按照我师父曾教过的,应该不太强。”张光义低声附和。

“能用死人练的,用活人效果一定更好。他不用,说明是只敢偷偷摸摸。”

“那就干他一票试试!”安奕果断作出决定。

打得过自然没必要跑了,让这黑袍人再活一阵,还不知道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们是捕快,不是绑匪,注意用词。”张光义纠正道,“不过你的主要目标我很认同。”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江舒生,问道,“你呢?”

“我都到这来了……小心!”江舒生喊道,手中飞刀已然脱手。

都没有回头,安奕与张光义早有预料,反身,刀剑齐出!

这本就是他们刻意卖给对方的破绽。

诱敌先攻,后发而制!

打斗中即时变招是极难的,需要极快的观察、判断以及反应能力,乃至身体素质本身的硬性条件支持。

见招拆招,绝大部分人是做不到的。要么是一套连贯招式,打完了就再用一遍。要么是积年累月之下得来的纯粹肌肉反应。

换而言之,能做到见招拆招的,无一不是真正的高手。

但,这些条件,以黑袍人的情况,显然是无法满足的。

练武,除非有挂,或天赋异禀,否则需要消耗极大精力、时间。

或许因为邪修手段,黑袍人即使已瘦到皮包骨还能有极大力气,速度亦不差,但他的技术能力,肯定粗糙!

果不其然,面对骤然袭来的刀剑和飞刀,想趁机偷袭的黑袍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或者说,即便他反应过来,也无法,且来不及更改了——非高手身上常见的错误,没有绝对把握之下就一击动用全力,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更改的空间!

先前未出手时,双方距离足有十丈,而自江舒生那句“小心”喊出,才过半秒,黑袍人已冲到不足三丈!

如此前冲之势,倘若强行收力,那与先前,安奕在林桂县迎福楼杀那护卫时的情形就没两样,等同于送到面前被砍。

黑袍人发出嘶哑的大喝,整个人如先前那般雾化,速度又快三分,但并未改变任何方向,依旧笔直向前!

简直像是上赶着送死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由力气最大,也是最先出手的江舒生掷出的那把飞刀,速度最快,最先与黑袍人迎上。

飞刀准头一如先前,直中心脏,携带一缕黑雾穿出。

但,再无其他颜色。

没有穿过心口后,那抹理所应当的红!

黑袍人的手段和想法都很简单。

他能在短时间内以功法使得自身在一定程度上“雾化”。

锋锐无双、力道无穷的兵器可以击穿肉体,甚至斩断钢铁……但不可能伤到一堆雾!

雾无定数,随风而形。

这可以称得上是一定程度的“物理免疫”!

尽管并非绝对免疫,每一丝一缕的黑雾不仅是黑袍人的血肉骨骼,更是积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法力,被刀剑所带离身体后无法吸回。

但只要不解除这种状态,就不会致命。

若是能凭借这点损失将安奕他们杀死,让血骸丹炉大成,那么一切都能弥补回来,甚至远远超出!

于是,硬顶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刀一剑,黑袍人扬起如鬼爪般的双臂,发出志在必得的“宣判”。

“死……啊!”

话语还未能说出一半,便转为一声凄厉的沙哑哀嚎。

黑袍人几乎是原地炸开,全身大半的黑雾散去,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去,再现身时,竟已维持不住那黑雾状态,踉跄着跌倒在地!

他惊恐地看向安奕与张光义。

那一刀一剑,带给他的感觉,与先前那把飞刀完全不同!

如若说先前飞刀只是泛着些许凉意的凡铁,那么一刀一剑对他而言,就是,比岩浆还要灼热滚烫的神兵!

天生克制之物也莫过于此。

但是这怎么可能?

安奕可没有给黑袍人现场解答的打算,他向来信奉的就是能动手绝不多说,当他多说时就只有一种可能——需要拖延时间。

而现在,需要时间的显然不是安奕。

于是他乘胜追击,爆发式地前跃,剑刃裁下一道红紫光霞,直往黑袍人心口送去!

十丈,【练筋】爆发之下,瞬息可至。

“哈哈哈,你们以为胜券在握?”

眼看将要丧命,黑袍人不惧反笑,前所未有的决然伴着眼中几乎满溢而出的疯狂。

随着一声闷哼,他那苍白的面庞上竟浮现一抹红晕,而后抓起地上已转凉的朱雀堂主尸体,径直往那血骸丹炉中飘去!

血肉肢体自动裂开一道足以让他们通过的缝隙,黑袍人带着朱雀堂主之尸体径直冲入,而后合拢!

血紫色的丹火前所未有地壮大,以至于沿着缝隙喷涌而出,滚烫中又带着诡异的阴冷。

那阴冷并非来自现实,而是另一层次——精神!

“不好!”

张光义惊呼道,“此乃……以身祭炉!以主人性命的血祭之法,这邪物怕是真的将要大成了!

他奶奶的,邪修果然是脑子有问题,命不要了都要促成此物。这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如此多尸体经过炼制,怨念已深。就连丹炉之火也带有怨魂之力,若无神魂护佑之术,会伤及心神,轻则梦魇缠身,重则痴傻呆滞……走,我们退!

我送的信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等师门派人来,再收拾这玩意!”

“别急。”安奕开口,他不仅没退,反倒是持剑靠近一步。

“什么?”张光义定睛一看,顿时一愣。

只见那诡异的血紫丹火,竟如被风吹动般,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安奕再上前。

那火焰越发地被风吹得厉害了,往远离安奕的方向……

不,不是被风吹,而是……避让!

丹炉之中的怨魂之力,竟然在主动避让安奕?

“养吾浩然之气,至大至刚……诸般邪气,见则惧,触即伤,害将灭!”

安奕喃喃着,眼前闪过先前迎福楼中那护卫惊恐退却的画面。

他低头,摊开手,看了眼手心,握紧,扬起手中宝剑。

那血骸丹炉如同有了灵智般,开始急剧地颤抖起来。

炼化尸体,也是要时间的。

以身祭炉,又不是瞬发过程。

有进度条!

“我都说好多遍了。”

剑锋落下。

“不要!”

炉腿断去,丹炉倾斜。

“在我!”

炉顶切开,丹火泄出。

“面前!”

外层剥离,肢体四散。

“走!”

内胆脱落,本体暴露。

安奕有些嫌恶地退开几步,看着那个巨大,如心脏般富有节奏跳动着的,正在孕育什么东西的巨大肉球,一剑轻飘飘地随意隔空落下。

【蓄势待发】!

“过场动画啊。”

无形剑气划破半空。

肉球的颤动忽然停止了。

原本的颤动、时刻浮现的可怖脸庞,以及萦绕于耳边,久久未曾停歇的痛苦哀嚎……

全部消失!

一道血线渐渐在那肉球上蔓延开,直至贯彻,而后终于破开,内里已只剩下一团被燃烧彻底的黑色不成形秽物。

“结束了?”张光义问。

“张哥,你在玄元观学过的,你问我?”安奕反问。

“我不是问你,我知道这玩意完了,我是问你……好吧,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张光义明显因为过于震惊而有些语无伦次。

“当然是因为这个。”安奕微微一笑,将剑交由左手提着,右手伸出,掌心向上摊开。

那是一张书写了【镇邪】二字的朱砂纸。

“哦!”张光义恍然大悟。

在决定跟入这溶洞时,安奕便将这符箓拿出用上了。

与寻常符箓不同,用这“简化版”符箓无需念什么口诀或焚香沐浴,带在身上就能生效。若是放在掌心,与兵器相握,则兵器也能附带镇邪之力!

从绘制到使用,虽然少了些神秘感和滤镜,但在高效实用方面,简直拉满。

“就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吗?”江舒生问。

“没事,你不知道才是好事。”安奕摇摇头。

“说得也是。”江舒生颇为认同地看了眼那足有半人大小的肉球,明显有些不适,“我觉得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太会吃肉丸了……”

好在所有桂河会曾经派出的运输人员都早被投到炉里炼了,善后处理并不麻烦。

有张光义这个“曾经行业人士”在,可以通过专业方式对这些残留物体进行无害化处理。

简而言之——一把火烧了了事。

反正在这种季节怎么烧都不可能引起山火,更别提还是在溶洞里。

当然,在一把火烧了之前,安奕他们还浅浅地搜刮了一下,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信息。

最终,他们也确实找到了。

一块黑色,上刻莲花与不认识字符的令牌。

“这不是我们桂河会的,我没搞过这种东西。”江舒生摇摇头。

“能确定吗?”

安奕有些怀疑,在桂河会的事情上,老实说,江舒生的话可信度并不高……他的话传到堂主那都能变!掌控力度实在堪忧,有不知道的事也很正常。

“额……”江舒生也不由得有些怀疑起来。

“确实不是,这东西我认识,涉及一个组织。”张光义沉着脸。

“那上面写着什么?”安奕好奇问道。

“不认识……别那样看我!我记性可没那么好,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张光义翻个白眼。

“我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叫——黑莲会!”

“废话,这我猜也猜得到!”安奕无语地上下抛动了下那块令牌,“说点有用的,这组织干嘛的?”

“看看这家伙做的,能是干嘛的?”

张光义深呼吸一口气,“一群阴沟地底的老鼠渣滓,伤天害理,走的全是歪门邪道……人人得而诛之之辈!”

“嗯,那就说明,”安奕若有所思,“咱们这地方,不止一个了?”

“为什么这么说?”

“张哥,你想想,先前那位‘一知半解’道长说的话。”

安奕下意识压低的声音在溶洞间回荡。

“……若真是足以席卷整个镇南州的浩劫,只此一人,能做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