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道:“西路山沟里,还有一个自称‘斯瓦吉亚守夜人’的小团体,大概四十余人,战斗力极弱,我们追击时其首领带头投降。按您之前命令,愿归顺者编入劳工营,抗命者就地斩杀。”
雷恩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阿提斯。
阿提斯低声开口:“灰牙河北侧的巡逻途中,我们遭遇了约一百五十人组成的残部,疑似是旧白熊帮残余与部分巴坦尼亚叛兵组成。对方装备杂乱,但伏击手段娴熟,三次试图截断我军补给线。”
他脸色冷硬:“我让第三队诱敌深入,在月牙坡设伏将其夹击,击杀六十余人,俘十九。其余遁入北方密林。”
萨日娜插话到:“我怀疑这些残党与城中尚未肃清的斯瓦吉亚秘密联络点有关。他们知道补给车出发时间、路线,说明有耳目。”
雷恩没有立刻说话。他慢慢坐回石椅,眼神凝在桌上那张略有污迹的地图上。
巴顿石林、山狼渡口、灰牙支流,赤笔勾画着补给线路与交战点,像伤痕横亘其上。
“最近一次袭击是什么时候?”他问。
“前日傍晚。”阿提斯答。
“你们回来前,是否还有交战?”
萨日娜摇头:“已部署哨骑沿线布防,暂无再动静。但他们可能还会回头——不为打仗,只为生存。若不清除干净,今冬的路运仍将反复受扰。”
雷恩轻叹,拿起皮轴翻看战报,纸上记录着物资缴获、兵员损失与三处哨所战况。他指尖停在“黑岩谷营地”三个字上,沉声问道:
“那里的主事者,是否留下了什么?”
阿提斯点头:“有一个自称‘老艾纳’的斯瓦吉亚人,说他曾参与塔科尔堡战役,后流亡至此。他留下了一本手抄记事本,我们带回了。”
副官立刻呈上一本绑着兽筋封面的笔记册。
雷恩翻了几页,只见里面字迹潦草,却记有不少实用信息,包括冬季密林中可行走的小径、某些潜伏据点的位置、与巴坦尼亚巡林兵之间的秘密交易……
最后几页赫然写着:“如果我死,这些话就算是对旧国的赎罪。”
雷恩阖上笔记本,抬眼看向两人:“此人呢?”
“押在地牢。”
“暂不处置。命人照看,允其安身,但不得外传此册内容。”
萨日娜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言。她知道雷恩这人——表面沉静,决策却极少更改。
她只冷声道:
“若是他耍花招,我亲自送他上断头台。”
雷恩点头:“可以。”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辛苦了。此次巡防结束后,各自调休三日。但从下旬开始,我们要向南推进至灰林线——我不希望帝国的税车冬季无法过林。”
萨日娜略带疲意地笑了笑:“总算是能洗个热水澡了。”
阿提斯却依旧板着脸,沉声道:“我建议设立临时哨所于灰牙河支流桥头。上次被伏击,就是因为来不及设哨,一旦河面彻底冻结,敌人可以绕行我们布防以外的林线偷渡。”
“我同意。”雷恩语调坚定,“调四十人、两队巡林兵入驻,另由罗瓦尔派两名熟兵驻指。”
他站起身,将地图卷起,拎着皮轴慢慢走至窗前,望向城下。
阳光已渐西斜,照得城西屋顶的白雪泛出淡红。
他的语气忽然变缓:
“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萨日娜轻轻的锤了一下雷恩的肩膀:“你也是。”
阿提斯向雷恩行礼后,跟着萨日娜离开了大厅,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市集街角,新砌的石板还未完全干透,阳光落下,映出斑驳灰光。
几位老商贩正在用扫帚清理路边的积雪和泥痕,脚边摆着新卸下的布袋,里面是刚从城外驿站运来的干肉与豆子。
他们一边扫,一边低声交谈,语气中仍夹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这个月没抽税。”
一名年近六旬的斯瓦吉亚妇人低声说道,她围着油污围裙,手上还绑着旧布条。
“嗯,雷恩大人说得明白——新税要登记,旧账一笔勾销。”
另一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这几年,头一次有人肯听咱们说话。”
摊位边,一只老木箱被翻了出来,箱盖内侧仍写着“白熊”二字,已被刮去一半。
那是过去黑帮在市场抽成的印记。
如今,木箱被倒过来当凳子,妇人们坐在上头缝补衣物,街边偶尔传来巡逻队的号角声,却没人再惊慌收摊。
“你听说了吗?”
有人压低嗓音,“那帝国兵前些日子拔剑闹事,被雷恩当众杖责,流放了。”
“真有这事?”一人挑眉。
“当然,他在领主厅里说的。我大侄子那天送麦面去军营,亲耳听见。”
那老妇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他不是贵族出身吗?”
“听说是个雇佣兵。”旁人接口,“可现在……怕是比那些戴金边的都硬气。”
训练场
凯恩脚下的靴子陷进地面,每迈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吸附声。
他没有抱怨,只是低头,拉了拉披风的系扣。
这已经是他连续第十九天带队训练新兵。
“再来一轮。队列不整齐,休想拿到配发的武器。”
他声音不高,但场上十几名青年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人顶嘴,也没人抗议,只是默默换了位置,重新列阵。
这些人,有的是斯瓦吉亚铁匠的儿子,有的是战后无家可归的青年,有的是去年还在黑帮跑腿、如今想洗手重来的少年。
他们脚下的靴子不是制式的,有些人穿着两只不一样高的破靴,有人还系着麻布绷带。
凯恩站在最前,一身甲片虽旧却整洁。
他不像个贵族,也不像官长,倒更像个和他们一块挨过冻的人。
远处屋檐下,有人围着看——都是城里的街坊。
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像是在判断这些练兵的家伙到底能不能保他们下一个冬天不再挨刀子。
“我听说,这人是雷恩大人的亲弟弟?”一个老妇低声问。
“他不应该也是贵族老爷了吗?”
“是。”
旁边的摊主回答,“不过听说是他主动来的。他腿上的那道伤口,是月牙坡那次夜巡落下的。”
老妇没再说话,只盯着场中。
她孙子去年死于那场巷战,今早刚在墙角放了一束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