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央劫

  • 青剑
  • 吴玄卿
  • 1576字
  • 2025-04-09 00:39:49

残阳如血,将未央宫九重飞檐染成赤色。殿前九十九级白玉阶上凝结着暗褐冰晶,细看竟是层层叠叠的血渍反复冻结而成。车骑大将军刘曜的金丝龙鳞甲映着斜阳,玄铁战靴碾过阶前断裂的“长乐未央”瓦当,青铜兽面在暮色中裂成两半,露出内里斑驳的陶胎。

宫墙阴影里,三足乌纹漆盘盛着晋帝的十二旒冕冠,玉串璎珞沾满尘灰。羯人乐师战战兢兢拨弄着焦尾琴,忽听得“咔嚓”一声——刘曜的佩刀“龙雀”正将冕冠劈作两截,十二颗东珠滚落玉阶,在血迹斑斑的地面弹跳着,发出空洞的脆响。

“取酒来!”刘曜振臂挥开猩红大氅,玄铁护腕撞击声惊起梁间寒鸦。羯人乐师慌忙捧来错金罍,琥珀色的葡萄酿倾入犀角杯刹那,宫门外骤起金戈交鸣。但见一队匈奴武士的残肢撞破朱漆殿门,血雾中三道黑影踏着《胡笳十八拍》残谱凌空扑来。

呼延晏反手抽出腰间的钩镰枪,寒铁枪头在空中抖出龙吟。为首老者鹤发戟张,掌中玄铁短戟直取刘曜眉心:“胡狗!还我河洛书院三百学子命来!”笔锋未至,凛冽罡风已掀起案上竹简。

“是晋阳三绝!”匈奴参将的惊呼卡在喉间。呼延晏枪尖已点碎三块青砖,链刃回旋间使出“北斗司破军式”,七点寒芒如流星坠地,竟将老者短戟绞作齑粉。左侧黑衣人双刀刚出鞘,忽觉喉间微凉——呼延晏左手二指夹着片琉璃瓦,赫然是方才踏碎的飞檐残片,瓦棱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好一招'分光捉影手'!”刘曜仰天大笑,掌中犀杯忽化作流光掷出。右侧刺客举剑格挡,不料杯中毒酒泼洒如雨,沾衣即燃起幽蓝鬼火。惨叫声中,刘曜缓步走下丹墀,铁靴踩过焦黑尸骸发出“咯吱”声响:“呼延将军可知,这未央宫地砖共有四千七百二十块?”他靴尖挑起半截焦骨,“每块砖下都该埋个晋人头颅才衬景。”

庆功宴终在血腥气中开席。龟兹舞姬足铃轻响,却掩不住殿角滴答水声——那是悬在藻井下的晋室老臣,浑浊的血珠正落进下方鎏金酒樽。呼延晏摩挲着袖中鱼鳞帖,三日前平阳密使的耳语又在心头泛起:“刘曜在长安私铸'永兴'钱,狼子野心......”他抬眼望去,刘曜腰间“龙雀”刀鞘上,新镶的五色璎珞正闪着妖异的光。

“呼延将军。”刘曜突然持爵逼近,眼中醉意混着杀机,“听闻你祖上乃呼衍氏之后?”鎏金爵沿重重压住呼延晏拇指关节,“当年汉高祖白登之围,呼延氏先祖可是带着五百死士杀出条血路。”

呼延晏屈膝半跪,酒浆在喉间烧出铁锈味:“末将不敢忘匈奴冒顿单于鸣镝训诫。”袖中暗扣的透骨钉却已蓄势待发,钉尖淬的乌头毒在烛火下泛着蓝芒。刘曜闻言大笑,腰间“龙雀”刀铿然出鞘三寸,刀身映出殿外飘摇的赤色大纛:“且看今日本王'百步斩龙诀'!”

刀光如匹练贯出殿门,五十步外幸存的晋阳老者正欲遁走,忽觉背心剧痛。低头只见胸前透出半截刀影,那“龙雀”竟在蟠龙石柱间三次折射,最终没入三丈外的铜雀灯台。灯火骤暗时,刘曜的耳语毒蛇般钻入呼延晏耳中:“将军的钩镰枪,可能及本王七成火候?”

子夜巡城,呼延晏驻足残破谯楼。东南天际忽有红光隐现,恍如当年洛阳太学焚书时的滔天烈焰。指尖抚过城墙箭痕,竟触到半片嵌在砖缝的竹简。就着冷月清辉,斑驳字迹渐显:“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八字,笔锋遒劲处犹带血痕。

“将军好雅兴。”阴影中转出个披着晋臣绛纱官服的文士,掌中提的却是匈奴狼首灯,“平阳来的鹞子说,南边新炼出批'鱼肠'短剑……”话音未落,呼延晏链子枪已锁其咽喉,寒铁锁链在颈间勒出血线:“告诉靳准,长安不是他玩'铸剑饲虎'的把戏场。”

文士喉间咯咯作响,袖中滑落卷《禹贡地域图》。呼延晏拾图展阅,瞳孔骤缩——潼关防务标注旁,赫然盖着刘曜私刻的“天策上将”朱印!更惊心的是,图中泰山方位被人用朱砂圈出,旁边批注小楷:“天工遗迹,丙寅年重修。”

远处传来梆子声响,呼延晏猛然抬头。长安城阙的剪影后,北斗七星正指向东南。他突然想起昨日巡营时,某个晋人俘虏临死前的诅咒:“当参商移位之日,便是尔等蛮夷葬身火海之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断玉珏》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