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027:乱世人俱不由己
- 晋时烟火,我的乱世日常
- 辽东骑影
- 2440字
- 2025-04-17 16:46:44
太阳坠入云层,闷雷在天际隆隆作响。在一连多个艳阳天后,洛阳再次下了雨。
雨幕昏沉,电光闪闪,簌簌而落。
大雨伴着斜来的风,寸寸敲打着石板、砖瓦,电光时而闪烁,让小院中的母羊吓得“咩咩”直叫。
婉儿顶着蓑衣跑出门去,给简陋的羊圈加了一层布,随后便被祖阳严厉的喊了回来。
这个年月里,下雨时是不能外出做事的。
没有吹风机、没有抗生素,对病毒和感冒的认知也很浅薄,整个医疗技术还没有与巫术做完全拆分,一旦淋湿、染病就有救不回来的风险。
除非盛夏高温,否则寻常人家子弟连头发都不会清洗,就是怕风邪入体。
婉儿虽然挨了说,可仍旧坚持把粗布搭好,这才顶着蓑衣跑回了屋里。一进门,就看到祖阳颇为严肃的表情。
“你如果再不听我的话,今后就别再跟着我。”祖阳很少对婉儿发脾气,高热醒来后这更是唯一的一次。
婉儿脱了蓑衣放好,手指搅动着裙琚有些委屈,低头小声辩解:“羊圈漏雨……”
“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
祖阳表情依旧冷冷的,盯着婉儿道:“如果你不听我的,以后就不要跟着我。祖家很大,我能给你找到归宿,只是别跟着我。我说清楚了没有?”
小姑娘红了眼睛,泪水已到了眼眶打转,她到底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祖阳挥挥手,让她赶紧回屋去。刚刚折腾的一趟打湿了婉儿的头发和裙边,还是要赶紧擦干净。
婉儿看着祖阳张了张嘴,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她有些担心田里正在晾晒的草。
婉儿是知道祖阳的打算,这些割下来的草是要晾晒之后一把火烧掉的,草木灰覆盖田亩,既能杀灭虫害,也能增强肥力。
只是,没能料到这天有不测风云,她们早先也并没有给流民们交代清楚。好不容易晾晒了许多天,眼看草叶都已枯黄,就怕这一场雨让草再返了潮,前功尽弃。
只是,看着祖阳婉儿记起了他刚刚说过的话,还是低头回屋去擦着身上的雨水。
婉儿一边用手巾擦着头发,一边透过门缝去看公子。看着他负手而立站到了窗前,背在身后的手指还在凭空勾画着什么。
眼眶虽然还是泛红,可心底却泛起了一丝甜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越来越能感知到公子的“有主意”,也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被照顾。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人心安呢。
祖阳不知晓婉儿在想什么,刚刚的脾气也一闪而没。他重又陷入到自己的规划和思索当中。
这一场雨打断了时人的不少动作,也让这个本就很慢的世界愈发显得近乎停滞下来。
但总有些事需要人去做,也总有些人不得不去做事。
这是个复杂的计划,要帮宁州要到援军,更要为自己谋求常山国官职做好铺垫。二者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的关系。
计划需要引入常山王司马珩、中护军荀崧、皇帝司马炽、太傅司马越、王衍的侄子王昱、交州刺史吾彦……千头万绪。
但,计划是可行的。
借着李钊其人、武鸣的人脉、王昱的谈玄会、自己被荀崧征召…只要执行得当,他足以撬动这些力量为自己所用。
小院内雨幕连连,小院外烟雨缥缈。这是中原洛阳,可在七月的雨幕里却仿佛成了江南水乡。
祖阳其实很喜欢江南的杏花烟雨,可今生他注定要去北国的大雪风沙里讨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出意外的话,李钊现在应该去见皇帝了。
宫城里,昭阳殿。
皇帝司马炽穿着冕服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大雨,他心情有些低落。
雨幕一下,很多事便不能去安排,这让他再度生出了无能为力之感,只觉得度日如年。
司马家似是被诅咒了。
内斗、政变、倾轧、阴谋、战争……他的兄弟叔侄们有的死于刀剑,有的死于鸩杀,有的死于火烧,有的死于白绫。
他会如何死去?
顶着这样一个姓氏,司马炽很难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与司马越的关系裂纹已深,更剧烈的冲突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司马越如今大权在握,他又有什么?这洛阳城里,他连禁军都还没完全控制,中军诸将虽已效忠,但始终感觉貌合神离。
真当冲突无可避免的时候,他又要拿什么来自保?
阴郁的天气,往往便会加剧阴郁的心情。
有宦官轻着脚凑到身后,小声对司马炽道:“陛下,谒者李钊求见。”
司马炽回过神,回忆了下问道:“是龙骧将军李毅之子?宁州的李钊?”宦官称是,司马炽叹了口气。
麾下的这位谒者他自是有所耳闻,也知道李钊所求为何物。可是,他如今自身都算难保,又能帮他什么?
朝廷连益州都已抛弃,岂还能管得了天涯海角的宁州?
“不见!”司马炽抖了抖衣袖,将右手伸出了窗外。雨滴落在掌中,却又崩散溅落,最后他什么也没有握住。
宦官悄声退去,片刻后他又拧着眉头走了回来,犹豫再三反倒是司马炽主动问道:“他让你带了话?”
宦官躬下身,悄声道:“李钊说……若陛下救下宁州,则天下人必知天恩浩荡。若陛下弃宁州,则四方诸侯……”
“但说无妨。”
“必人人观望自矜。”
司马炽摆摆手,宦官不敢再多言,再度退下。大晋的皇帝就这么站在窗前,看着簌簌落雨,静默无声。
殿门外,李钊立在檐下,有些焦躁不安。
当刚刚那番话对宦官说出口时,他心底便塞满了强烈的悔意。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了,为何真的要按祖阳的安排行事。
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已别无选择。
“相信我,失败了你无非是被皇帝讨厌,他决不会杀你。成功了,你就赚大了。”这番话,那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年轻人是笑着说的,甚至还冲他眨了眨眼。
整个计划繁杂的很,牵扯的人、事又极广极多,其实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理顺其中的关系和道理。但还是那句话——他已别无选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一步。
宦官出了门来,对李钊道:“谒者请回吧。”
“陛下怎么说?”
“陛下什么都没说。”
李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三年前,父亲送行时的画面突然涌现——老人将佩剑横在案前:“我李家重诺,必不弃宁州而走。朝廷,也不应弃我等于不顾。”
随后,他将剑递给了李钊,却又补了一句:“若事不可为,当保全我家血脉。“
那时李钊跪地许诺必带援军归来,而今……
掌心渗出的血珠正顺着掌纹蜿蜒,他的诺言当真还有机会实现么?
冲着宦官行了礼,李钊在雨幕中离开了昭阳殿。
他心中期待着雨水能尽快停息,他盼望着能尽快出得宫去,与武鸣、祖阳重新取得联系。
别无选择的他已经在湖中投下了第一颗石子,没看到涟漪泛起,他此时已忍不住想多扔几颗石头进去。
大不了就赌一把!
不论如何,祖阳给他做了保证:最迟七天后,成与不成,一切都会有个结论。
他最好没有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