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香木棋盘上，黑白子错落如星。

“王爷。“

白子如玉，稳稳落在右上星位，形成一道凌厉攻势。顾淮安指尖的黑子在棋盘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转向左下角落下一手小飞守角。

黑子渐渐被包围吞掉，溃不成军。

对面的白衣女子容色出尘，神色透着殷殷关切，“你近来心思郁结，这已是今日第三盘了。“

“再来。“他沉声道，重新摆好棋盘。

裴清歌摇头轻笑，却也顺从地整理起黑子。

王爷手有旧伤畏寒，裴清歌总将黑子在热炉上煨热再递给萧沉宴。

热炉子升起袅袅白雾，上面还温着一壶热酒。

顾淮安抬眼望向亭外。冬日的暖阳透过梅枝，在石棋盘上投下斑驳光影。这本是他最爱的消遣——雪后初晴，红梅怒放，一局好棋，一壶热酒。但是如今，那醇厚的梨花白却失了滋味。

他的妹妹至今下落不明。

他对李广道：“出动所有的暗卫，找，一日没找到，便继续找。”

可是日子一天又一天，惜文至今下落不明，消失的无影无踪。

教他如何不担忧？

裴清歌指尖轻点棋枰，一枚白玉子落在“归“位，声音轻而稳：“王爷可曾听过民间的一句俗语？‘雁过留声，水过留痕’。“

她抬眸，眼底映着炉火，像两盏不灭的灯，“惜文妹妹那样聪慧的人，定然是有意不留下踪迹。“

棋子轻轻落下，却偏离了最佳落点：“有时候找不到，不是因为踪迹全无...“

她注视着眼前之人，眼中含着温柔的了然：“而是那人，暂时还不想被找到。“

“惜文妹妹定会平安归来。“

顾淮安面露赞叹，“不愧是裴老将军的爱女，总是一语道破玄机。”

他下棋的指尖微滞，这些他早已料到。

“我只是……放心不下……”

从前他为了保全妹妹，留她孤身一人在京，却是连护没有护好她，如今连陪在她身边都不配。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他眉目愈发深邃，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暗色。

“万物皆有命数，我相信惜文妹妹总会想清楚的。王爷只需静待时机。时机一到，你挂念的人自然便会归家。”

顾淮安眉目微展，“但愿如此。”

“往日只知你琴棋书画皆通，尤擅围棋，没想到竟也通晓佛理？”

裴清澜唇角微微翘起，“我只略懂一二，若是能为王爷排解一丝烦忧，那便是最好不过的。”

“王爷手腕还疼么？“她忽然轻声问。

顾淮安左手抚上右腕绷带，面色不改：“这点小伤无碍。“

棋至中盘，一名暗卫匆匆穿过梅林，在亭外跪下：“王爷，她，她去了怡兰苑……“

她？

裴清歌执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落下。

顾淮安放下黑棋，神色微变：“她为何会去哪里？“

怡兰苑里，杜纤云似乎寻到了逃出王府的一线生机。

面对侧妃威胁的问话，杜纤云话锋一转，“王妃，我自然愿意出府，愿意去外面侍奉，只是我如今的姿色只怕入不了那王大人的眼……”

端琼华眼神一斜，着实也看不上杜纤云如今的姿色。

“那你想怎么样？一直赖在府上？”

杜纤云假装犯起愁来，自顾自地呢喃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若是那王大人迟迟不来要我，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待在府上了？”

端琼华一听，便急了，“你妄想！无论怎样，你都要尽快出府！”

杜纤云拍手道：“对，尽快出府！”

“王妃乃是王府的掌家人，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府，岂不是开口一句话的事？”

端琼华想都没想，接着便道：“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便反应过来，她指着窃喜的杜纤云，“你……”

冬枝急忙上前，“王妃，不要被她蛊惑了……”

这丫头是想借王妃之手，逃出府去。

“咳咳，不用说了。”端琼华抬起手，清了清嗓子，呷了口茶水。

淮安王府礼法严苛，如同军营，王爷的命令，没人敢不从。若是违背，便是按照军规处罚。

二十下军棍，便要了人半条性命。

故而这府内上下一切井然有序。

她怎敢明知故犯。

王爷带回府的人，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私自放出府去。

端琼华恢复了清醒，厉声道：“本妃为何要送你出府？你自去请缨去伺候那王大人。”

这侧妃倒也不是那么蠢。

眼见此计不行，杜纤云脑子急转，还有什么办法呢？

见杜纤云突然沉默不语的样子，段琼华误以为她在耍别的什么手段。

她爱慕王爷多年，王爷对她而言可是万分珍贵，丝毫不愿让其他人染指，想到这里，端琼华声音都尖了几分，“你可别妄想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引王爷，王爷是断然不会看上你的！”

杜纤云微微一愣，下一秒像是被点醒了般，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故意顿了顿，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我还用勾引吗？”

“你说什么！”

端琼华猛地起身，惊得打翻茶盏，青瓷碎了一地，胸口怒气翻涌而来。

她冲端琼华勾起一抹艳丽的冷笑，慵懒而自信。

“王妃难道看不出来，王爷早就已经看上我了吗？我若继续留在府上，迟早会被纳入房中。”

端琼华妒火中烧，丹蔻掐进掌心，“你这贱婢.……“

冬枝见状直咬牙，“王妃，别忘了王爷对她很是厌恶。”

这个该死的丫头真是狠狠拿捏到了王妃的软肋。

端琼华冷哼了一声，“哼！就凭你这蒲柳之姿，王爷能看上你？府中谁不知道王爷厌你至极，前不久还被罚跪在冰湖上。”

“更何况，若是王爷真的看上了你，也不会将你献给其他人？你就不要再白日做梦，无故惹人发笑了。”

说到最后，端琼华发出了阵阵嗤笑。

“是吗？”

杜纤云不急不慢。

“那王妃还为何如此忌惮我呢？”

杜纤云挑眉道，端琼华沉默下来，眼神仿佛淬了毒。

她是不够确信，因为王爷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子，也从未带过女子回府。

杜纤云料到顾淮安不会将顾惜文的事公之于众。

她继续道：“王爷将我献给别人，不过是为了做戏羞辱我，实则是因为他看上了我，强取豪夺不成，恼羞成怒将我囚在府中……”

话音未落，紫檀屏风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杜纤云猛然一僵，仿佛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