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罗山

“这...这位前辈，请...请留步，可...可否耽...耽搁您...一点时间。”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严望转身，看见一个黝黑少年正深深鞠躬，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腰间系着一条磨破的麻绳。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显然是常年干活的痕迹。

严望本不想予以理会，但在瞧见这少年郎眼中的焦急与恳求之色后，

心中的某块地方还是触动了一番，

无他，这孩子虽生的黝黑，

但与他的长子严正有几分神似。

同样的挺拔鼻梁，同样的倔强眼神。

严正那孩子，他走时，已与北陈皇族的某位公主定下姻缘，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严望最终还是水市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前辈，在...在下...罗......罗山，是......是这黄木坊市的.....的一名掮客。”

也不知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还是天生口疾。

这名叫罗山的少年结结巴巴的介绍着自己的身份，又费了好大劲跟严望说明掮客是干什么的。

严望注意到少年说话时，右眼皮会不自觉地轻微抽搐，这是长期口吃带来的习惯性紧张。

但奇怪的是，当他开始介绍掮客的工作内容时，语速虽然依旧缓慢，却异常精准，每个字都像是反复斟酌过的。

原来如此，这不就是中间商吗？

所以说刚才那人，也是为此而来的？

严望微微颔首。

他并不排斥这种事。

若是这小子真能像他说的那样，通晓整个坊市各处所卖之物，那还真能节省不少时间。

若是雇佣此人的价格不贵的话，他可以考虑一下，只不过，这口吃的毛病......

“怎...怎么样，前...前辈，您看...”

眼看严望一言不发，沉默不语，罗山紧张的吞咽了口口水。

他这口吃的毛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对于掮客这份必须能说会道的职业而言，确实带来了不少困难。

因为这个问题，导致他错失了不少生意。

也正因为如此，他要求自己说话必须做到准确无误，不多说一个废字，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晰无误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整个坊市内，共计十三名掮客，

每名掮客身上都有一份《万宝录》，

这《万宝录》乃坊市所出，每月更新一次，其上记载了坊市内绝大部分所售之物。

其余的掮客每次带着客人，都需要手持玉筒，一而再，再而三的浏览【万宝录】，数次后才能确定客人所需之物。

而他不需要，

因为他除了接客、吃饭、喝水，照顾生病的妹妹外，剩余的时间，都在背这【万宝录】。

宝录中记载的共计三万二千七十一件宝物，特点、价格，他都一一铭记在心，了如指掌。

“你这毛病.天生的？”

听到这话，罗山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眼中的光彩暗淡了几分，知晓面前这人应该是对于自己口吃的毛病有所顾忌。

这样的情况，他早已遇到过很多次。

每次只要提及口吃之事，接下来的话，

要么便是回绝，

要么便是试图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雇佣他。

罗山机械的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回应道：“回....回前辈，天生....天生的。”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这下好了，既恶了张云方，接下来几个月怕是别想接到活了，医药费也没了指望。

若是阿妹有什么意外......

自幼妹病重后，他便一直将担忧、惶恐等情绪压在心底，

现如今一想到阿妹可能真的会死，。

那些负面情绪一下子就有些压不住，

罗山的眼中默然泛红，泪珠在眼底打了个转。

自从五年前，爹娘与友人外出寻宝，最终却只被送回两具残缺的遗体后。

他便与妹妹罗雨相依为命，在这黄木坊市勉强苟活下来。

若是阿妹没了，他根本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

日后去了地下，又该如何跟爹娘交代？

……

天生的吗，那就是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了。

严望若有所思，想到自己也是这样，从小到大，因先天不足，多次徘徊于阴阳间。

他刚准备开口，一滴泪水突然砸在青石板上。少年慌忙用袖子抹脸，那袖子早已被磨得泛白，肘部还打着补丁。

嗯？

严望眉头微微一皱。

虽然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浪费。

这小子还算不错，虽然性子有些柔，但看在与自家孩儿有几分像的份上，就他了。

“前..前辈...”

罗山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许些温暖，结结巴巴的想说些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若是价格合适，那就你了。”

严望缓声说道，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

他搭上了少年单薄的肩膀，用力了拍了拍，转身朝着水市入口处走了过去。

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

他并非菩萨，非亲非故，力所能及的帮衬一二，就算问心无愧了。

听闻此话，罗山面露几分愕然之色，心情一下子从谷底升至云端，

他擦了擦眼泪，赶紧跟了上去。

“原来如此，雇佣的费用，乃是从我所购所卖之物的交易灵石里抽百分之一？也就是说，一趟下来能赚多少，完全看主顾的消费了？”

“是…是的，前…前辈…”

两人一边交谈着，缴纳了费用后，一前一后的跨过扎根于湖边上的高大竹墙。

顿时，奇特的景象映入严望眼帘。

宽阔如镜的湖面上，在外面瞧见的浓郁白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栋栋红瓦白墙，建筑风格不同的三层小阁楼坐落于宽阔的湖面上，或近或远。

在地基与湖面相连之处，能清晰的看到，水面之下，一朵朵脉络清晰，宽大无比，扎根极深，散发着点点灵光的碧绿睡莲，托举着这些小阁楼。

除了这些红白相间的阁楼外，严望甚至在左侧浅水处，瞧见了一条张灯结彩，挂着盏盏红灯笼的画船。

虽然还是白天，但船上隐约传来喧嚣戏曲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