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话赶话说的口干舌燥,我适时递上的汤被她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后才反应过来,白了我一眼后赌气的丢回桌上。
“休来这套。你且告诉我,那臭小子擅留宫闱,无视规矩来找你,是为了你还是为了那个野丫头?”
“老祖宗。”我笑道:“楚念是寒部副领托付给皇上将养在宫中的,有名有姓身世清楚,哪里就是野孩子了。”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话呢。”
“是是是。”我重新打了一碗米粥,塞入她手里:“问话要紧,您的身子更要紧,舒儿回话,您且听着,也别耽误用膳才是。”
“哼。”生气归生气,老太太还是极听劝的,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扬了扬下巴示意我老实回话。
我会意,又喂了一口后,缓缓说道:“按理,咱们几个原本就是在您跟前长大的,脾气秉性是什么模样您最清楚,想什么做什么也都逃不过您的眼去。您才说的对,陆卿安对楚念确实动了心思。”
我一把按住太后想要掀碗的手,继续道:“舒儿知道您老人家在气什么,可这事儿原本就是可以预料的。他的性格您是最清楚的,热情热心爱自由又受不得拘束。平素最向往的就是乡间隐士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咱们宫中娇养的女子,十之八九都是内敛高贵温柔娴静,举手投足都受规训,当然啦,这也极好。只是好归好,却不见得是他喜欢的。而楚念呢,太后,您才说她是野丫头,其实也不错。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种活泼不羁自由奔放的张扬,那种像太阳一般不同于宫中女子的气质,真的很吸引人。都说各花入各眼,陆卿安会为她倾心,其实真的不奇怪。”
太后“哼”了一回,道:“你倒是会为他们说话,什么自由奔放热情不羁,说白了不就是没有规矩的野人吗?还像太阳呢,这倒没错,可不就是太阳吗,热的都把容太嫔的宫殿烧了。”
我:“……”
太后:“你既说了这许多,又把那臭小子的心思说的这么明白,那我倒要问问你,他对别人动了心思,那你呢?你不顾非议不顾规矩的跑这一趟,他可有说给你什么交代?”
这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放下碗起身,郑重的在太后面前跪下,磕头。
“老祖宗,舒儿有话要说。”
“舒儿,你这是做什么?”太后着急:“有什么话起来说,可是陆卿安那小子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并不是。”我跪着没起,诚恳道:“老祖宗你让舒儿跪着吧,有些话,只有跪着我才有胆气说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自舒儿十二岁那年入宫到现在,老祖宗在舒儿身上花费了许多心思。琴棋书画,焚香插花品茗,凡我所学,无一不是您亲力亲为教导。甚至连骑马射箭都是您亲自挑了师傅送到舒儿身边,是您殷殷垂询,日日不惰的陪伴,才有了如今的舒儿。您的用心,比之父母,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因为您的偏爱,才让舒儿今日有勇气跪在这儿,对您说一说心里的话。”
“舒儿知道,近几年,您和皇上为了舒儿的未来操碎了心。不管是因为父母的遗愿,还是别的的考量,陆卿安在您这儿都是不二人选。论人品,论才华,论家世,他在那么多勋贵子弟中都是翘楚,舒儿感念您和皇上的用心,所以对这场可能发生的指婚也从未表露过一丝异议。直到楚念的出现。”
“不只是陆卿安,老祖宗,舒儿不敢瞒您,看着那样热烈鲜活的姑娘,其实,舒儿很有些羡慕。因为这份羡慕,也令我深刻了解了他的动心。”
“俗话说,姻缘天注定。舒儿想,他们两的缘分就是这样吧。要不然,楚念怎么就赶在您和皇上为我们指婚前出现了呢?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又何尝不是老天对我的怜惜呢。若是等一切尘埃落定昭告天下再来横生枝节,那可就真成了一场悲剧了。”
话说到这儿,老太太总算转圜过来,她吃惊的看着我,讶然道:“舒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要陆卿安了?”
“是。”我坚定道:“我不要陆卿安了。我与他既没有年少情动,更没有情根深重。只不过是因为长辈间的情谊,让这段玩话成了执念。若没有楚念出现,或许我会觉得这样的安排也是不错的。我与他自幼相识,彼此熟知,至少我的后半生会安稳无虞。可是楚念出现了。她的存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对陆卿安来说,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将就。舒儿不孝,可我也有自己的骄傲。跟在您这边这么多年,虽无您那般傲骨,却也沾染了些许皮毛,私心来说,我不愿成为别人的将就,尤其是在他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这宫里,王公子弟那么多,怎见得我是非他不可了呢。”
“舒儿明白,女子贵在自持,今日我说的这些话唐突且无理,实在是有违闺训,辜负了老祖宗多年来的教诲。可是……”
可是,有些话若是此刻不说,由着人安排摆弄,可就真的平白搭上一辈子了。
这些话含在嘴里,到底没敢出口,只是欲言又止,可怜巴巴的看着太后,期盼她能明白。显然,我成功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太后拉着我的手阻了我所有的歉意,语调微微上扬透着些许笑意:“傻丫头,这样的话你不对我说又该对谁说呢。起来,坐下,咱们祖孙两说话何必在乎那些虚礼?”
她伸手理顺了我垂落的发丝,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原本我还想着,若你执意要嫁陆卿安,我便让皇上下令把楚念丢出宫闱,丢到颐莲园去,断了那臭小子的念想。可是,他这般行径,勉强嫁于他也实在是委屈了你。所以,我虽有意让他断情,让一切重回正轨,可又觉得他既起了歪心思,那自然再配不上你,因此这事儿便一直拖了下来。”
“好在,你自己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一手娇养大的姑娘,岂是能给人将就的?古人都说了,感情的事儿本就是两个人相互的,你若无情我便休。这才是咱们女儿该有的气节。好男儿多的是,我再为你留心便是。他陆卿安旁的再好,也不过是眼盲心瞎,错把珍珠当鱼目的蠢物,怎配得上我家舒儿?这亲事,没了也就没了吧,有甚可惜?由得他去吧,你若抛开,那他的婚事与咱们这慈宁宫也就再无半点干系了,是娶个野丫头还是嫁个大太阳,就让他爹娘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