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是个安静地方,阳光每次照耀在那大门白色的墙上,总像被吸去朝气似的,暖融融变成了寒颤颤。
“天要掉下来了。”一个小男孩仰着头,喃喃自语。
“是呀,我们会被砸成肉饼的,可惜不会冒着热气。”小女孩蹲在台阶上,手指似在掐弄着蔫了吧唧的小草,轻轻说道。
小男孩鼓起嘴来,反驳道:“怎么不会?摩擦生热不知道吗?”
小女孩笑了笑,用树枝戳了戳他的脑袋,“喂,看谁呢?我在这儿,对‘虚无’生气有意思吗?”
小男孩愣了一下,尴尬地转过头,露出两颗空荡荡的眼洞,手指往洞里挖了挖,同时笑着说:“呀,忘记我是瞎子了!哈哈哈……”
陈景俞身子颤了颤,从它们面前走过,一脸谄媚地跟在石亭中练字的院长奶奶问好。
“哎呀,真巧,院长您真是好雅兴!这天气可真冷,但到这来一趟也值了。不知您最近心情怎样?”
院长奶奶一头银发,脸像黄符纸堆积成的曲面,黑色却又浑浊的眼珠向下挂着,没有具体瞧谁,但总有个焦点,使她定在那儿,诡异的慈祥。她撩起鬓角的碎发,一块块老年斑像苔藓直长到脖颈,随后只听一声轻哼,她用喑哑的嗓子说,“不好!你们这群蠢货!——这次又想借谁?”
陈景俞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那个长发姑娘,天生的好苗子……您看?”
院长奶奶握笔的指尖顿住,咬牙道:“我的命根子也敢讨要?”
陈景俞狠了心,硬着头皮接话,“左右不过是个女娃儿,又没爹没妈,让她进去也算有口饭吃,又不是害她。”
话还顾自说着,他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脸颊上溅了一笔浓墨,黑色的点迹吸着他的血肉,使他的面皮分区错位,像被针线胡乱裁缝,拧巴又丑陋。
院长奶奶摔完笔,符纸脸上一丝表情没有,只是眼珠抖动着凸起来,有如河上的浮尸。她挪动步子,走向发出尖叫而且疯狂扭曲的陈景俞,“呵呵,可怜人……听清楚,我同意了,他们最好……不要骗我。”
呜呜呜……
风一如既往地刮着,刮走了孤儿院最后一位孤儿,同她来时的记忆一起,吹向未知。
那时并非冬季,天不太冷,只是下着连绵的雨。
狼吃掉了妈妈的脑袋。
她从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
狼很惊喜。
她浑身都是血,哇哇大哭。
狼手足无措。
她好饿,她喝干了血,她在创造生的地方创造了死亡。
过了几天,狼没有吃她。可狼也没有吃的。两颗贫穷而贪婪的瞳孔扫视着她的躯体,柔软的皮毛将她包裹,摇篮般的怀抱,让她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只有一地肉块,狼的牙齿上沾满了血和肉渣。
她没有牙齿,于是张开嘴把肉块吞了下去。毛发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干呕着,泪珠滚到地板。
她成为了孤儿,她好像还没有名字。
“我的名字?柳岁晴。”她对院长奶奶说。
“好名字。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呀?真恐怖,我待会拿药给你擦。”院长奶奶一脸心疼。
“哦,这个,腿受伤了走不动,我爬过来的。”柳岁晴回答,此时她十四岁,刚接受完圣光的洗礼,拥有了公民身份,可以自由进出城市。
孤儿院这个地方很适合她。
孤儿院就是天堂。它坐落在日出的地方,同时也是日落的地方,夜晚没有星光,河流倒映出一片雪白,皎如月光。
她被宣布成为公民的同时,也被承认具有民事责任承担能力,恰此万众瞩目之际,全城市被她偷过抢过的市民们一哄而上,恨不得把她分成几块蛋糕蘸满红色奶油。
下雨了。
路上泥泞。
幸好有月光。
“你……孩子,唉,这趟‘远门’,真是委屈你了。”院长奶奶的符纸脸一如既往,指甲划着柳岁晴的脸,慢慢地,又垂落到自己膝上,握成拳紧紧攥着。
“其实出去才是自由呢,这个世界我早就玩腻了。”柳岁晴微微笑,连带着耳朵也微微晃着。
“往后要把这狼耳朵藏起来,乖,别被人发现了。”院长奶奶语重心长。
“哦。”柳岁晴忍不住又摇了摇耳朵。
啧。
第二天,柳岁晴套了身宽大风衣就走了。
院长奶奶发消息让她注意安全,柳岁晴:会的。
登上机场,检了到蓝星的全身票,飞机起飞。柳岁晴坐到一等舱的座位,她旁边是个带着口罩的短发男,大概一米九,发丝遮住眉毛,看着很窝囊。
陈景俞看着旁边黑色长发齐腰,浑身散发“我心情不好”气息的少女,忍不住开口,指了指她头顶的绷带:“你,这是?”
“本来有对狼耳,割了。没事,这还有一对人的,不碍事。”柳岁晴系好安全带,打了个哈欠,“初次见面,合作愉快……陈什么来着?”
“陈景俞。”陈景俞连忙自我介绍,“你、您的推荐人,快注册账号吧,我怕有重名,或者时间赶不上……”
“什么注册?”
“乐界直播,人脸识别一下,默认原名啊,以后在蓝星上的举动都要传播上去的。”
柳岁晴靠近人脸识别的圆框:青白色的脸,狭长的眼,眼尾有枚极浅的痣,唇是醒目的红。
认证完之后,她靠在椅背,眉头轻挑,“主线任务,拯救末日是吧?”
“诶,是。”陈景俞点头回应。
柳岁晴没再问,侧目看着蓝星的资料:
传承700万年,秩序星球,主导生物人类,创造性和耐玩性极强。
“好玩,有意思……把这么一个完美的世界拆掉又重建……”柳岁晴心思流转,转而看向首页的主位席名单,“他们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