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七年之痒

厨房的油烟机嗡嗡作响，林雨婷盯着锅里翻滚的排骨汤，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林女士，您的求职申请初审已通过，请于下周一携带简历和证件至正诚律所面试】。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发什么呆！汤都要烧干了！“张凤娟的呵斥声从身后炸响，紧接着是锅铲重重敲在料理台上的声音，“整天心不在焉，娶你有什么用！“

林雨婷关掉火，平静地擦了擦手：“妈，盐放多了对身体不好。“

“哟，现在轮到你教我做菜了？“张凤娟一把夺过汤勺，“我养大长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林雨婷没有争辩，只是默默解下围裙。这七年里，她早已学会在婆婆的咆哮中保持沉默——不是屈服，而是积蓄力量。

卧室的抽屉里藏着一本烫金证书。

林雨婷轻轻抚过“法律职业资格证书“几个凸起的烫金字，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花了三年时间，在深夜的卫生间、清晨的阳台、接送小暖的间隙里，一点一点啃下来的战利品。

客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李长清又晚了两个小时回家。

“公司加班。“他扯松领带，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水味——不是他惯用的古龙水，而是一种甜腻的女香。

林雨婷接过他的公文包，手指不着痕迹地擦过内袋。一张对折的电影票根露出一角，片名是《爱情神话》，上映日期是上周五——那天他说要陪客户应酬到凌晨。

“吃饭了吗？“她问，声音轻柔得像在聊天气。

“吃过了。“李长清避开她的目光，“和同事聚餐。“

“王总监他们？“

“嗯。“

林雨婷点点头，把公文包挂上衣架。上周五王总监全家去海南度假的朋友圈，此刻正在她手机里静静躺着。

小暖的数学作业本摊在茶几上，林雨婷批改到最后一题时，李长清的手机在卧室响起。

“帮我拿一下！“他在浴室喊。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周秘书“三个字。林雨婷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娇媚的女声：“李总，明天还来我家吃早餐吗？我新买了你喜欢的......“

“周秘书。“林雨婷打断她，“我是李太太。“

电话那头传来慌乱的碰撞声，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林雨婷平静地挂断，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屏幕朝下。

浴室门开，李长清擦着头发走出来：“谁的电话？“

“周秘书。“林雨婷翻开小暖的英语课本，“说明天的会议材料放你桌上了。“

李长清明显松了口气，凑过来想亲她。林雨婷侧身避开：“暖暖的家长会，你答应要去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

“没关系。“她微笑，“我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像把钝刀，既捅向丈夫，也捅向自己。

正诚律所的面试官推来一杯咖啡：“林女士，你的履历很特别。“

林雨婷知道他在看什么——32岁，无正式工作经验，只有一长串社区法律援助的志愿记录。

“我了解家事法庭的运作方式。“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我参与过的十二起离婚案件分析报告。“

纸袋里的文件详细记录了每起案件的胜败关键，甚至包括法官的判决偏好。最上面那份是她自己的离婚预案——财产分割、抚养权主张、证据清单，条理清晰得像台精密仪器。

“令人印象深刻。“面试官翻到最后，突然皱眉，“但你有孩子，能适应律所的高强度工作吗？“

“我能在三年内通过司考，就能平衡好工作与家庭。”林雨婷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对方，语气斩钉截铁。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何况——”说话间，她轻轻地敲了敲那份放在桌上的离婚预案，仿佛在强调它的重要性。

“一个连自己人生都能规划好的人，还怕规划不了时间吗？”林雨婷的声音中透露出自信和决心，“我全职在家的七年里，从来没有间断过学习。我能通过司法考试，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没有与社会脱节。我会经常参加一些公益法律讲座，与外界保持联系，了解行业动态。”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林雨婷的影子投在文件上，边缘锋利如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坚韧和果断。

面试官们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他们显然对林雨婷的表现感到满意，她的自信和专业素养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幼儿园门口，小暖举着画跑过来：“妈妈！我画了我们家！“

蜡笔画上，妈妈和小朋友手拉手站在大房子前，爸爸的身影缩在角落，只有火柴人的轮廓。

“爸爸呢？“小暖歪着头问，“他好久没来接我了。“

林雨婷蹲下来平视女儿：“爸爸工作忙。“

“可是小明的爸爸也工作，每天都来接他。“

远处一辆银色宝马缓缓驶过，副驾驶上的长发女子正笑着喂驾驶员吃冰淇淋。林雨婷捂住小暖的眼睛，但那辆车牌号HR520的宝马，早已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暖暖。“她突然问，“如果妈妈换工作，你会支持吗？“

“像超级英雄那样吗？“

“对，像超级英雄那样。“

小暖欢呼着蹦起来，辫梢的蝴蝶结在夕阳中上下翻飞。林雨婷掏出手机，给正诚律所回了条消息：【周一见】。

李长清发现妻子最近总是出门。

“又去哪个读书会？“他叼着烟问，“最近怎么这么忙？“

“妇女协会的法律讲座。“林雨婷对着镜子涂口红，“讲《反家庭暴力法》。“

李长清的表情僵了一瞬：“尽是些挑拨离间的东西。“

“是啊。“她扣上口红盖子，声音轻得像羽毛，“教女人怎么收集家暴证据，怎么争取抚养权......可怕极了。“

镜子里，丈夫的瞳孔微微收缩。林雨婷转身时，香水味掠过他的鼻尖——这是她婚后第一次用香水。

“你变了。“李长清突然说。

林雨婷在玄关处回头，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人总会变的。“

实习第一天，林雨婷穿上攒了三个月钱买的西装套裙。

张凤娟堵在门口：“穿这么骚给谁看？“

“妈。“林雨婷系好丝巾，“您知道《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规定子女必须'精神慰藉'老人吗？“

老太太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微笑着推开婆婆的手，“您再骂我一句，明年重阳节李长清就得独自去养老院看您了。“

门关上时，她听见婆婆的尖叫和李长清的呵斥。但这些声音很快被电梯隔绝，变成遥远模糊的背景音。

地铁玻璃映出她的倒影——西装笔挺，眼神锐利，手里拿着的不再是买菜布袋，而是印着“正诚律所“的公文包。

手机震动，李长清发来微信：【我妈血压高了，你马上回来！】

林雨婷回复：【在开庭，勿扰】。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中，她终于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