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公寓的檀香里混着淡淡的咖啡渍气味。老式台灯投下的光晕在黑白风景照上流淌，那些雪山和湖泊的影像让我想起去年和南木去过的稻城——他说要带我看遍世间所有的雪。
“坐吧。“林逸指向沙发的动作突然僵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抱歉，忘了你现在...“
“没关系。“我飘到沙发上方，看着冰箱冷气在他取啤酒时涌出的白雾。他犹豫着将一罐啤酒放在我对面的位置，铝罐凝结的水珠在茶几上洇开一个小圆圈。
这个微不足道的体贴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抖。二十四小时来，第一次有人为我预留位置。
“说说看，“易拉罐开启的声响格外清脆，泡沫沾在他虎口的旧疤上，“你最后记得什么？“
记忆像被搅浑的池水。我努力聚焦：“昨晚...南木在书房赶稿，我热了牛奶...“画面突然卡顿，“然后好像有门铃...“
林逸的镜片反着冷光。他放下啤酒取出笔记本时，我注意到他小指有道陈年刀伤——和南木去年切水果时留下的伤痕几乎一样。
“具体时间？“他的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十一点左右？“我不确定地飘向窗边，雨滴正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再醒来就...“
“就成了这样。“他接话的声音很轻。笔记本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总是突然上扬，像钩子要撕破纸张。
“林警官，“窗玻璃映出我模糊的轮廓，“我真的死了吗？“
钢笔突然停住。他抬头时，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出鞘的剑：“不一定。我遇到过类似案例...“喉结滚动，“但得抓紧。“
雨声渐密。林逸关窗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动了茶几上的剪报——南木捧着水晶奖杯的笑容在纸面上闪烁。日期是去年三月，正是他送我珍珠项链那天。
“你男友，“林逸突然问，“对你怎么样？“
“很好啊。“我眼前浮现南木熬红糖水时专注的侧脸，他总记得加两片生姜。
林逸从书柜抽出的文件夹落满灰尘。翻开的匿名博客像刀片划开平静——《抄袭者的奖杯》标题下，南木的获奖段落和林悦的毕业论文并排对照，连标点都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我穿过茶几，灵魂掀起的气流翻动了纸张，“他明明...“
“看署名。“林逸按住飞舞的纸页。
“L.Y.“——林悦的缩写。评论区被删除的爆料像未愈的伤疤。林逸从钱包取出照片时，樱花树下的女孩笑得那么鲜活，背面的字迹还带着少女的雀跃：“给哥哥，我的第一个小说构思！“
“她自杀那天...“林逸的声音突然苍老十岁，“最后的消息说'真相像影子，光越强它越黑'。“
“再给你看这个。“黑色剪报在茶几上铺开。林悦博客的截图显示，南木抄袭段落中存在罕见的“；“符号用法——正是我小说手稿的写作习惯。
“你代笔？“林逸的钢笔尖点在出版合同签名处，“南木的'木'字最后一划总是上扬3mm，但这些签名...“
“都是平的。“我盯着自己留在合同草稿上的字迹。最新签约日期是昨天，而我的手机记录显示：前天18:32，南木用我电脑登录过邮箱。
我飘到窗前。雨中的城市灯火阑珊，像被水晕开的油画。那个会因为我感冒就请假照顾的南木，那个把我生日设为所有密码的南木——也许从来都是幻影。
“我需要证据，证明南木就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一定是。“转身时，林逸正从抽屉取出证物袋。我的手机屏幕裂痕像道闪电，上周雨中送伞摔倒的画面突然清晰——南木捧着我擦伤的手说“手机哪有你重要“，可此刻他的指纹正清晰地印在证物袋上。
林逸帮我打开手机，按下播放键时，袖口露出腕表表盘，“录音23:17开始。你的死亡时间推定在23:21。“
相册里那段短短的录音让我灵魂震颤：
“谁啊？这么晚...“——我的声音。
“程小姐？南先生订的外卖。“——男声，音高174Hz，带城东口音。
“他没说...“——陶瓷杯碰撞声。
重物倒地前的尖叫里，藏着0.3秒的电子杂音。
“伪造的。“林逸突然暂停，“开门声到倒地间隔27秒，但玄关到书房只要9秒。“
我猛然想起：南木那晚穿的是静音拖鞋。
“这不是...“我声音发抖，“可为什么，我不记得...“
林逸的外套已经搭在臂弯：“我现在需要去你家一趟。“
“现在？“
林逸的语气不容我有任何质疑:“就是现在。如果他有问题，纪念日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雨夜的车厢里，雨水穿过我的身体渗入座椅。林逸递来的警徽穿过我掌心落地，夹层里那缕头发在车窗霓虹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悦最后一次生日剪的。“他弯腰时，后颈露出道奇怪的淤青。
南木公寓的灯光从窗帘缝隙渗出。
书房里，他正翻看我的蓝色笔记本——那部写了两年未完成的小说。抽屉里的出版合同署着他的名字，却用着我的设定，最新日期赫然是昨天。
铁盒开启的机械声让我战栗。我的生日密码解锁后，阿尔卑斯山明信片在他手中裂成两半：“林悦...死了还要阴魂不散。“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接听时声音瞬间温柔：“...担心小雨...“挂断后，相册里林悦的毕业照被他指尖放大，几乎要戳穿屏幕。
月光下，他跪在玄关翻找我拖鞋里的定位器，袖口沾着氧化变色的粉底。去年初雪他替我系鞋带的画面突然扭曲——银色鞋带在月光下如毒蛇吐信。
所有碎片拼合成狰狞的真相。我冲向大门的瞬间，雨水在窗上划出透明轨迹。
林逸突然站到玄关位置：“听到尖叫时，你在...“
“厨房。“我飘向流理台，“正收拾...“
“不对。“他指向录音里的碰撞声，“陶瓷杯放在书房，但你热牛奶用的是玻璃杯。“
记忆突然裂开缝隙——我昨晚根本没进过书房。
“林逸！”我的尖叫消弭于虚空，头疼欲裂。
黑暗中，一只带着枪茧的手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林逸的呼吸声在我耳畔：“灵魂离体不能超过通灵者三公里。“他的右眼结膜下渗着蛛网般的血丝——这是他过度使用灵力导致的，公文包缝隙里，“3栋电梯维修记录“的蓝色文件夹若隐若现。
回到车里，林逸的镊子在顶灯下闪过一道冷光，精准地夹起那片带着蛛网状裂痕的手机玻璃。
“二次受力痕迹。“他突然将紫外线灯贴近玻璃断面，几处荧光微粒在蓝光下诡异地闪烁，“第一次撞击角度是32度，第二次...“他的指尖悬停在那个几乎不可见的撞击点上，“垂直90度的补击。“
车载电脑突然自动跳出一段监控录像。雨夜里，南木的右手正以完全相同的角度压在我的手机右上角。画面定格时，他嘴唇翕动的轮廓被AI还原成那句：“手机哪有你重要“。
“03:17的定位信号。“林逸调出的鞋模解剖图上，微型发射器的电路走向与我的足弓完全吻合。他的警用PDA突然震动，显示出一段被修复的电梯监控——23:21，一个穿米色风衣的身影踉跄着撞上电梯按键面板。
“看这个。“他放大画面，紧急制动按钮上重叠着两枚指纹。上层是我的食指螺纹，下层...南木的掌纹清晰地压在“停止“键上。
张婶的电话在此时切入。车载扬声器里传来垃圾压缩机沉闷的轰鸣，老人颤抖的声音夹杂其中：“风衣内衬...有血渍反应...”
晨光中，公寓窗口的剪影正在上演最后的疯狂。南木用酒精棉反复擦拭那个蓝色笔记本，却不知道刑侦实验室早已开发出新型显影剂，能还原被擦拭七次以内的所有笔迹。
林逸的眼睛像两枚蓄势待发的子弹：“现在，我们只差最后一块拼图。”
我们同时抬头。南木的身影正凝固在窗帘后，手里握着那瓶本该放在我梳妆台上的蜜桃色卸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