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苏璃抬手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警戒线外挤满了睡眼惺忪的剧组人员，闪光灯不时划破雨幕，将他们的脸映得惨白。她弯腰钻过黄色塑料带时，高跟鞋陷进泥泞里，溅起的泥点染脏了裤脚。
“苏队长。“现场警员递来鞋套，“尸体在民国街景区的教堂里。“
雨水顺着苏璃的马尾辫滴落，在肩膀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接过鞋套，目光扫过周围——影视城的仿古建筑在暴雨中显得格外阴森，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仿佛要刺破夜空。
“报案人是谁？“
“剧组场务，说是在准备凌晨的拍摄时发现的。“警员压低声音，“死者是当红女星林夏的替身演员，白小雨。“
苏璃点头，套上鞋套。推开彩绘玻璃门的瞬间，血腥味混着某种花香扑面而来。教堂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应急灯的光线将彩绘玻璃上的圣徒投影在地面，像一群沉默的围观者。
祭坛上，身穿白色旗袍的女尸呈十字形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古董拆信刀。最引人注目的是尸体周围——密密麻麻的蓝玫瑰几乎覆盖了整个祭坛，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光。
“死亡时间约在午夜十二点到一点间。“
阴影里突然响起男声。苏璃猛地按上配枪，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俯身查看尸体。他食指戴着医用橡胶指套，轻轻拨开死者右眼皮：“角膜中度浑浊，瞳孔呈云雾状扩散，结合尸斑发展程度...“
“你是谁？“苏璃打断道，拇指已经挑开了枪套搭扣。
男人直起身。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丸黑水银，左眉尾有道细疤。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白大褂上留下深色痕迹。
“季沉舟，刑侦局新聘的法医顾问。“他递来的证件还带着体温，“顺便说，死者不是林夏。“
苏璃皱眉看向死者妆容精致的脸。当红影星的容貌全市无人不晓，更何况尸体穿着林夏今天路透照里的同款旗袍。
“颧骨高度差2.7毫米，下颌角多出5度。“季沉舟用钢笔尖轻点尸体面部，“这是经过高级仿妆的受害者。“他忽然凑近苏璃耳边，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垂：“真有意思，凶手特意选了和林夏身高体重完全一致的替身。“
苏璃后退半步，刻意拉开距离。她注意到季沉舟的白大褂下是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却歪向一边，像是匆忙间随手打的。这身打扮不像法医，倒像是刚从某个商务晚宴赶来的精英律师。
“现场有其他人进入过吗？“她转向警员。
“只有最先发现尸体的场务和...“
“我比你们早到十七分钟。“季沉舟插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初步观察记录在这里。死者口腔有苦杏仁味，疑似氰化物中毒，但凶器上的血迹显示死后刺入。另外——“
苏璃抬手制止他：“等法医到了再做完整鉴定。“她转向警员，“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离开影视城。林夏人在哪里？“
“还、还没联系上...“
就在这时，苏璃手机震动起来。技术科发来消息，在教堂告解室发现了昏迷的真·林夏。
季沉舟已经蹲回尸体旁，正用镊子从玫瑰堆里夹出什么。苏璃走过去，看见是半张烧焦的乐谱残页。
“《安魂曲》的片段。“他轻声说，“莫扎特未完成的那部。“
苏璃正要回应，突然注意到祭坛下方有规律排列的刻痕——七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新那道还沾着血渍。
“这个标记...“季沉舟的声音突然变得紧绷。苏璃转头，发现他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眉尾的疤痕。
“你见过这个符号？”
“教堂建筑常见的装饰纹样而已。“季沉舟的神情转瞬归于平静，可苏璃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破绽——他握着镊子的手骤然收紧，金属镊尖在灯下微微震颤，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突起，在医用橡胶手套下绷出苍白的轮廓。
她正想追问，教堂顶端的管风琴突然自动奏响。阴森的旋律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所有人都僵住了。苏璃拔枪指向声源，而季沉舟却转向祭坛——那些蓝玫瑰不知何时被移动过，组成了清晰的字母：WELCOME BACK。
“二楼！“警员大喊。苏璃抬头，看见廊柱边闪过人影。她冲向旋梯，听见季沉舟在身后喊：“别单独行动！“
但苏璃已经冲上二楼。管风琴的声音震耳欲聋，她双手持枪，缓步前进。走廊尽头有扇半开的门，她一脚踹开——
空无一人。只有一扇敞开的窗户，雨水斜打进来。窗台上放着一朵新鲜的蓝玫瑰，下面压着张字条：“第一幕，终。“
苏璃拿起玫瑰，发现茎秆上的刺被特意削平了。她回到一楼时，季沉舟正站在祭坛前，手里拿着什么金属物件。
“找到什么？“
他摊开手掌。一枚老式怀表，表盖刻着缠绕的玫瑰藤蔓。
“在死者手里发现的，握得太紧，第一次检查没注意到。“他按下表盖按钮，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张泛黄的小照片——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倒在血泊中，周围同样摆满蓝玫瑰。
苏璃倒吸一口气：“这是...“
“十五年前的案子。“季沉舟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母亲。“
暴雨拍打着彩绘玻璃，将圣徒面容扭曲成怪诞的影子。苏璃突然意识到，这起案件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
“苏队长！“警员跑进来，“林夏醒了，但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说闻到过铃兰香水的味道...“
季沉舟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光。苏璃想起他刚才提到的气味，突然明白了什么。
“封锁消息。“她命令道，“特别是怀表和照片的事。“转向季沉舟时，她压低声音：“我们需要谈谈。“
他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眉尾的疤痕。苏璃这才注意到，那道疤的形状，像极了玫瑰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