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吴侬谍影

1938年秋,苏州。

一、暗巷尸香

玄妙观后巷的尸臭混着桂花香,像块霉变的龙井酥。苏明月贴着斑驳粉墙,素白竹叶纹旗袍领口浸满薄荷脑,寒香刺得眼角发酸。三具女尸横陈井台,腕间金镯刻着《玉蜻蜓》工尺谱,月光一照,暗号随尸斑浮动:“血书......七里山塘......”

顾清远的德式解剖刀划开第三具尸体的胃囊,银光忽然顿住——半枚金镶玉蜻蜓卡在腐肉间,翅翼刻着昭和年号。“令堂的遗物?”他举起镊子,刀面映出明月霎时惨白的脸。评弹声恰在此刻飘来,穿月白长衫的女先生抱着琵琶转进巷口,唱词浸着黄梅潮气:“血书一封泪千行,玉蜻蜓碎人断肠......”

苏明月旗袍下的肌肉骤然绷紧。腰间软缎忽如活蛇窜起,琵琶弦缠住女先生脚踝的瞬间,尸体胃袋里的金蜻蜓突然爆开,绿雾裹着蝇群扑面。顾清远的手术刀破空而至,弦音里十二根银针封住苏明月周身大穴。

“别动。”他德语混着苏州腔,解剖刀尖挑开她襟前盘扣,“你母亲在她们身上留了东西。”素白旗袍滑落肩头,锁骨下朱砂痣旁赫然浮出刺青——与尸体腹部溃烂的樱花纹章如出一辙。

二、茶馆密码

山塘街的茶楼悬着“吴苑深处”匾额,青瓷盖碗里碧螺春浮沉如篆。苏明月换了藕荷色绉纱旗袍,襟前苏绣的缠枝莲随呼吸起伏,花心藏着微型相机。台上一对男女档弹唱《玉蜻蜓》,三弦与琵琶的过门藏着摩尔斯电码节奏。

“申老爷欲问血书事,且看佛前长明灯。”女先生水袖甩过楹联,苏明月瞥见“七里山塘”四字的飞白处渗出褐斑——是干涸的血迹。顾清远忽然按住她斟茶的手,德式怀表链子缠住两人手腕:“第三盏灯笼。”

对岸河房的灯笼应声而灭,评弹声陡然转急。男下手的三弦迸出裂帛之音,琴杆裂口处滑出半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经页空白处密布针孔——明月就着烛光细看,针眼排列恰是日军在虎丘的布防图。

三、绣娘杀阵

更深露重时,明月潜入苏绣坊。两百架绣绷森然如阵,未完成的《百子嬉春图》上,孩童手中的风车转着“仁丹”广告。她摸向腰间软缎,忽闻机杼声错乱——绣娘们的银针正以《三六》过门节奏穿刺锦缎。

“姑娘找这个?”老绣工从《韩希孟绣宋元名迹册》里抽出泛黄照片:苏浣纱立在樱花树下,和服下摆露出半截螭纹刺青。明月刚欲接过,绣针突然暴雨般射来,金线缠住她脚踝——整幅《百子图》竟是用日军绑腿布织就!

顾清远破窗而入,灰呢大衣卷住绣针。解剖刀挑断金线时,明月看见他后颈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在月光下凝成微型地图——正是女尸腹部溃烂的纹章全貌。

四、夜雨认亲

仓街的雨打在油纸伞上,像无数细针叩着《林冲夜奔》的鼓点。明月攥着染血的绣样退进瑞光塔,顾清远在塔基处亮起手电筒。光束扫过北宋砖雕,四大天王像的眼珠突然转动——暗格里的《吴门医派秘录》正翻到“借尸还魂”篇。

“令堂用刺青传递情报。”顾清远扯开衬衫,心口赫然是完整的樱花纹章,“当年她为窃取731部队机密,把地图刻在......”惊雷劈落,明月忽然看清他纹章中心的小字——“苏浣纱昭和十年”。

塔顶传来三弦裂音,女先生的唱词混着日语电码:“玉蜻蜓碎山河补,螭血染就双生苦......”明月旗袍下的琵琶弦骤然绷断,金线在雨水中游成血书:“速离苏州,汝兄清志将至。”

五、残局余韵

平江路的青石板泛着尸蜡般的光。明月在耦园假山洞找到最后半枚金蜻蜓,翅翼浸着磺胺粉的苦味。顾清远用解剖刀剖开蜻蜓复眼,显微镜头下显出小楷:“金匮门有叛,勿信虎丘约。”

晨雾漫过拙政园的卅六鸳鸯馆,明月褪下染血的绉纱旗袍。顾清远在菱花镜前为她施针,银针蘸着薄荷脑刺入风池穴时,镜面突然映出双重人影——穿和服的苏浣纱正将匕首刺向穿白大褂的自己。

评弹声穿透薄雾飘来,这次是《长生殿·埋玉》:“金钗钿盒埋幽泉,谁记当年霓裳舞......”明月忽然按住顾清远的手,针灸铜人似的穴位图上,两人指尖重合处正是虎丘剑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