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后颈发僵,刘宇盯着投影屏上跳动的数据流,指节敲在会议桌上的节奏和智能手环的心率监测同频。玻璃墙外的珠江新城灯火通明,全息广告在云端勾勒出智能穿戴设备的立体轮廓——那是他创业公司的最新产品,原定下周在CES Asia首发。
“能量续航问题必须解决。”他捏了捏山根,目光扫过技术部主管发青的眼圈,“柔性电池组再薄0.3毫米,传感芯片集成到腕带纹理里。”会议室的空气净化器发出轻微嗡鸣,助理郑雁递来的美式咖啡在桌角腾起细雾,倒映出他寸头下绷紧的太阳穴。
手机在掌心震动,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被他按掉第三次。屏幕锁屏上是三个月前的签约照:他穿着定制西装,站在“元时科技”铜牌前,身后是二十七个工位的开放式办公区——那是他用三年时间从车库创业熬来的战场。此刻键盘声此起彼伏,实习生抱着全息沙盘模型匆匆经过,玻璃上的便签写着“专利申报截止日:11.15”。
凌晨两点,刘宇靠在真皮大班椅上,指间夹着冷透的电子烟。落地窗映出他肩背的肌肉线条,那是散打馆沙袋陪练的勋章。屏幕右下角弹出历史纪录片推送,黑白影像里,1930年代的佛山街头,穿长衫的叶问正在武馆前演示咏春桩法。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你爷爷当年在佛山开过药材铺,说叶师傅的拳……能听见光阴的声音。”
电子烟在烟灰缸碾出火星,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熬夜改方案。智能手环突然震动,心率飙至120——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某种没来由的心悸。窗外的云层里,一颗流星拖着诡异的银尾划过,比任何天文预报都要明亮。
【1930年冬·佛山】
青石板的冷硬硌得掌心发麻,刘宇的指甲深深掐进砖缝,仿佛要从粗粝的纹路里挖出时间的锚点。鼻尖炸开的不是写字楼的咖啡香,而是潮湿的木樨香、街角茶楼的虾饺鲜和武馆桩靶的汗腥气。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西装裤膝头的灰渍混着水渍,那是方才摔倒时蹭到的屋檐滴水。
“先生可是从番邦来?”穿对襟衫的老汉凑过来,烟袋锅在腰间晃出铜铃声,“这衣裳……倒像是红毛鬼的做派。”周围人交头接耳,岭南口音的粤语混着侨乡特有的“番话”,像团乱麻绕得他太阳穴发涨。刘宇抬头,撞见街角当铺的铜铃铛在风里摇晃,木牌上的“裕昌”二字褪成浅褐——那是纪录片里出现过的场景。
视网膜还残留着流星撞击的白光,后颈皮肤下有细密的灼痛在游走,像有根细针在血管里刻字。他摸到西装内袋的手机,黑屏上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指纹解锁键亮了又灭——没电,或者说,这个时代的电流无法激活它。更可怕的是,手腕上的智能手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淡红勒痕,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剥离。
“让让,让让!”
铜锣声劈开混沌,八头金红狮子踩着鼓点腾跃而来,狮尾上的铜铃与屋檐冰棱相撞,溅起细碎金光。刘宇被人流推到骑楼下,看见武馆门前的红绸正在被撕开,穿月白中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如刀,锁骨下方有道淡褐色旧疤——和纪录片里1935年的影像分毫不差。
“叶师傅,你的咏春可收徒否?”有人大声询问。
叶问抬手示意,掌心在冬日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拳脚乃强身健体之用,若为争强斗狠,恕我叶某不教。”他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忽然定在刘宇身上——这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正用近乎贪婪的眼神盯着他腰间微收的肌群,仿佛在解析某种格斗数据。
酸枝木屏风隔开前厅与天井,张永成端来的桂圆茶在案几上腾起热气。刘宇盯着青花瓷盏里浮沉的果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在下……姓刘,从南洋来。”谎话在舌尖发苦,却不得不编——总不能说自己从九十年后穿越而来,被颗流星砸到了1930年的佛山。
叶问靠在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人桩的凸纹:“南洋华侨多穿对襟衫,刘先生这西装……”他忽然起身,步法轻得像片落叶,“方才见你躲避舞狮时,半步退身暗含截拳道的闪避意识。”掌心突然贴上刘宇后背,温热的触感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但肩颈太僵,像是长期握方向盘所致——南洋的汽车,竟已如此普及?”
刘宇猛地转身,后腰抵上雕花窗框,天井里的老梅正在风中抖落花瓣。叶问的目光太锋利,像能看穿他西装下的散打护具勒痕,看穿他掌心的老茧其实来自现代搏击沙袋。他想起在公司演示全息格斗模拟时的自信,此刻却连一句完整的谎话都说不利索:“叶、叶师傅说笑了,在下不过……学过几日西洋拳。”
张永成的轻笑打破僵局:“先生若不嫌弃,可在府上暂住。”她指着东侧厢房,窗棂上的冰花映得眉目柔和,“阿叶问总说院里地方宽敞,多个人气也是好的。”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下,刘宇摸着厢房里的铜锁发呆。煤油灯的光在青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他解开衬衫纽扣,借玻璃反光查看后颈——原本光滑的皮肤中央,竟有个淡金色的齿轮状纹路,边缘泛着细不可察的荧光,像道被缝合的时间伤口。
记忆如潮水倒灌:流星撞击的瞬间,脑海里响起机械音“绑定完成”;在便利店(不,不对,是写字楼)摔倒时,掌心曾闪过数据流般的光痕;还有在现代会议室改方案时,总能“看见”芯片电路的最优布局——原来那些不是错觉,是某种跨越时空的能力在觉醒?
他摸出藏在皮鞋里的U盘,里面存着智能手环的核心代码。金属外壳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突然,齿轮纹路传来灼痛,U盘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水波纹路,像是数据在时空乱流中挣扎。刘宇猛地收手,听见窗外传来木桩撞击声——叶问正在天井练拳,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每道挥拳轨迹都与他记忆中的咏春图谱完美重合。
“呼气要沉,如抽丝剥茧。”叶问的声音突然传来,惊得他差点碰倒油灯。原来对方不知何时站在廊下,袖口还沾着木屑:“刘先生若有兴趣,明日可来看我扎马。”语气温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洞悉——仿佛看穿他整夜未眠,看穿他对武术的异常执着。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院中的木人桩上投下格子光影。刘宇看着叶问演示膀手,前臂肌肉的起伏竟与他在现代格斗软件里见过的力学模型完全吻合。他下意识地模仿出鞭腿动作,皮鞋底在青砖上擦出刺耳声响。
“下肢发力过猛。”叶问突然停手,递过一副草编拳套,“西洋拳重爆发力,咏春讲寸劲——力从地起,经腰传臂,达于指掌。”他握住刘宇的手腕,带着他击打木人桩,“试着感受木头的反震。”
指尖触到木人桩的刹那,齿轮纹路剧烈发烫。刘宇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现代实验室里的仿生肌肉纤维、智能手环的能量回路、还有纪录片里叶问晚年的采访影像。当他的拳峰真正撞上木桩,某个瞬间,他“看”见了木桩内部的年轮走向,就像在全息沙盘上解析三维模型——那是他的金手指,能看穿物体的“时间结构”,预判受力后的变化。
“刘先生的眼神……很像我见过的一位奇人。”叶问突然松开手,目光落在他后颈,“当年在香港,有位洋博士说能看见光的轨迹,如今看来,倒是你更像能看见时光的人。”
刘宇猛地后退,后背撞上沙袋——不是现代的橡胶沙袋,而是塞满稻壳的粗布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节奏正在与叶问同步,心跳频率精准得可怕,仿佛两个时代的武学在他体内悄然融合。
初雪落在老梅枝头时,刘宇已能熟练使用煤油炉煮茶。张永成教他辨认药材,叶问则默许他在武馆角落练习“改良版咏春”——将现代体测数据融入步法,用金手指“看见”对手的发力弱点。他始终没说破自己的来历,却在某个雪夜,把U盘里的智能手环设计图撕成碎片,扔进炭盆。
“南洋没有雪吧?”叶问站在廊下,看着他盯着火焰发呆,“我妻子总说,落雪时最适合听故事。”
刘宇摸着后颈的齿轮纹路,突然笑了:“叶师傅,您相信有人能从很远的地方来吗?远到……连自己都找不到归途。”
叶问转身望向天井,雪片落在木人桩上,积成小小的冠冕:“当年我父亲说,武学之道,在于找到自己的根。”他指尖划过石桌上的水痕,“哪怕根在千里之外,只要心有归处,便是安身之所。”
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刘宇忽然明白,这个时代的佛山,这个收留他的宅邸,这些愿意教他“扎根”的人,正在成为他新的锚点。后颈的灼痛渐渐平息,齿轮纹路融入皮肤,像道隐秘的纹身——那是时光给他的印记,让他在两个时空的裂缝里,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支点。
远处传来舞狮的锣鼓声,新的一天,正在老梅的暗香与积雪的反光中,悄然展开。而刘宇知道,当他再次握紧拳头,掌心的温度里,既有现代创业者的坚韧,也有咏春弟子的沉淀——两种时空的血脉,正在他体内,酿成独一无二的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