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油渣饺子

腊月里的长白山,北风刮得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王铁军和陈大勇蹲在半山腰的雪窝子里,呼出的白气在狗皮帽檐上结了一层霜花子。

两人忙活了一整天,手指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总算把那些个套子、地绷子都布置妥当了。

“大勇,瞅这天色,咱得麻溜儿回去了。”

王铁军搓着手站起来,膝盖骨嘎巴响了两声。

西边那轮将落未落的日头,像个腌透了的咸蛋黄,晃晃悠悠地挂在山尖尖上。

陈大勇把最后一把枯树枝盖在陷阱上,又抓了把雪抹了抹:

“可不是咋地,等天黑了之后,这大山可够咱喝一壶的。”

打定主意之后,两人也不墨迹,就那么踩着雪壳子回了家。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掏熊瞎子庄的事情也不能太过急躁。

王铁军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家走,老远就瞧见自家烟囱冒着青烟。

那炊烟在暮色里打着旋儿往上飘,活像条灰绸子。

他抽了抽冻得发红的鼻子,一股子荤香混着柴火气直往鼻孔里钻——这味儿他熟,是猪油渣!

跟在脚边的黑子突然撒欢儿往前跑,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老猎犬鼻子更灵,准是闻着肉香了。

闻着自家院里传来的香味,王铁军推开院门,刚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了起来:

“娘!今儿做啥好吃的了?咋闻着那么香?”

屋里雾气昭昭的,灶台上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刘素珍系着蓝布围裙,手里的大铁勺在锅里搅和着。

听着王铁军的问话,她倒是卖起了关子:

“当然是好东西,等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铁军却是对着香味嗅了嗅,猜了个答案:

“娘,这香味你还能捂得住不成?”

“我琢磨着你肯定是又包饺子了,今天我可算是有口福了。”

见王铁军轻易就猜出了答案,刘素珍扭头瞪了他一眼,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湿漉漉的:

“还得是你机灵,我做啥都瞒不住你。”

“今儿你不是带了点猪板油回来吗,这不炼油剩下了些油渣子,拌了酸菜和白菜芯儿,给你包顿饺子。“

一听晚上有这好东西吃,王铁军眼睛一亮,棉袄都顾不上脱就凑到了灶台边。

那大铁锅里上下翻腾的饺子个个肚儿圆,面皮透着淡淡的玉米黄——这是掺了玉米面的。

虽然王铁军足足带了五斤富强粉回来,但是刘素珍还是没敢那么奢侈,掺了些玉米面进去。

可这会儿谁还顾得上这个?

那香味儿混着酸菜的酵香、猪油渣的荤香,勾得人肠子直打结。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可得多吃几个。”

说到这里,王铁军瞅了眼都急打转儿了的黑子,笑着说:

“黑子这几天可是立了大功,到时候给它也整几个作为奖励。”

看到王铁军那馋得直流口水的模样,刘素珍也是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放心,这些东西都是你好不容易才挣回来的,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我包了好几十只饺子,肯定能让你俩吃饱。”

“这饺子还得滚三滚才熟,你先去用蒜钵子整点蒜,到时候能用得上。”

“哎”了一声之后,王铁军走到碗架边上,底下掏出个粗陶蒜钵。

这玩意儿有些年头了,里头沟沟壑壑的都是被岁月磨出来的痕迹。

王铁军也不墨迹,蹲在门槛上就哐当哐当的捣起了蒜。

蒜香味混着饺子香在屋里横冲直撞,恍惚间竟然让他有了种过年的错觉。

“开饭喽!”

随着刘素珍的吆喝,王铁军手上的蒜也差不多捣好了,一个箭步便蹿到炕桌前。

热腾腾的饺子盛在蓝边粗瓷大碗里,面皮透着光,能隐约看见里头粉白的馅儿。

王铁军先给娘夹了一个,这才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夹起一个,也顾不上烫,一口咬下去。

嗬!酸菜的酸劲儿先冲上来,接着是白菜的甜,最后是油渣子在牙缝里爆开的油香。

饱满的馅料配上有嚼劲的饺子皮,

尤其是那股子玉米面混杂着白面的清香,

在王铁军口中爆炸开来的瞬间,

简直是要把他香迷糊了,

满心满脸只剩下咀嚼的想法。

囫囵吞掉一个饺子之后,来不及回味那萦绕在口中的美味,王铁军夹起两个饺子分给了黑子。

黑子平时可是不咋吃烫的东西,这时候也顾不上了,一口一个吞得欢实,尾巴在地上扫出个半圆来。

吃饱喝足,王铁军简单洗了把脸,就那么躺在热炕头上盘算明天的计划。

熊瞎子可不好整,即便是冬眠的熊瞎子,他可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王铁军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那头敦实的熊瞎子,拖到公社食堂之后,直接卖了七八百块钱。

拿着这笔钱,他带爹去县医院动了手术,爹很快便重新站了起来,一家人正围着炕桌吃饺子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铁军就起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摸到外屋,背上准备好的家伙事儿就准备出门。

哪知道刘素珍比他起的还早,此时正攥着些苞米粒在喂家里的鸡。

这些鸡可是家里的活银行,伺候好了每天都能下几个蛋,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瞅见王铁军起床,刘素珍打起了招呼:

“这么早?咋不多睡会儿了?”

王铁军系紧裤腰带,笑着说:

“得赶早,去晚了山里的猎物可都跑没了。”

说到这里,王铁军径直走到了鸡窝面前,那几只老母鸡见了他,扑棱棱直往后缩。

唯有角落里站着的那只大红公鸡最精神,鸡冠子跟团火似的,见人来了梗着脖子就要啄。

“就它了。”

王铁军一把攥住大公鸡的鸡翅膀,公鸡吓得不断扑腾,鸡窝里顿时扬起了一堆鸡毛。

王铁军却是丝毫不惧,麻利地用麻绳捆住鸡脚,倒提着往门外走:

“娘,山上的动物精,我把这只公鸡带上,看能不能引来点大家伙。”

刘素珍追到院门口:“可小心着点!真引来大家伙可就危险了。”

王铁军一边走,一边回头道: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伤着自己半点。”

还没等刘素珍再次开口,王铁军的身影已经消失,再也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