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今天我又怀疑,小书是不是喜欢我。

少女肥肥嘟嘴:「才没有啦!你只是刚好被他转头时的刘海撩到,风吹进心坎里痒痒的……」(自我)

神鱼肥肥低吟:「你超级喜欢他!想跟他一起偷喝豆浆、抢最后一颗肉松面包,还有做甜甜圈般的数学题,每个0都画成爱心......」(本我)

神猫肥肥翻白眼:「连篮球都投不进,还想命中注定?醒醒吧。」(超我)

書啊,我要報名參加單身狗聯誼派對

故事開始

那天,是个炎热的午后,阳光灼人,黄土路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有熟透芒果的甜腻与肥皂粉的碱香,连蝉声都像烤焦了一般吱吱不休。她走在巷口,小小的脚步被晒得发烫的土石黏住似的拖沓,她手里拿着一颗用竹签插着的手工糖球,外壳黏黏的,甜得发絲,额前的汗珠早已与棒棒糖一样软化,甜而黏腻。

忽然间,一道清风似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一身白衣,脚下无声,像是穿越尘世而来的风,从热浪中踱步而出。那人年纪看來极老,脸上是岁月铺陈的山河皱纹,却不显疲惫。他眉眼明亮,清澈得像从未沾染烟火气。他不是谁家的阿公,也不是村里的长辈,他只是站在那里,自然地说出她未听过的名字:“小孩。”

他的声音温柔却沉稳,像是从时间的缝隙中灌进来的一道风。

她怔怔看着他。没人这样叫过她。不是喊名,不是叫女娃,而是从灵魂深处,轻轻唤了一声“小孩”,像是在说:你还没长大,但你值得被教导。

他微微一笑:“我看你面有异相,骨骼精奇,是学命理的好苗子。”

他自称“老人”,语气中没有倚老卖老的重量,只有一种稳稳的分寸感,像山间长年不语的松。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实的旧书,书封是手写字体,用朱砂笔工整写着四字:《如来易经》。

书的边角已磨损,但每一页都被人翻阅过无数次的痕迹,像走过风雨仍不舍的田野之书。封底贴着一张发黄的符纸,字迹已斑驳,却还依稀能见一行小字:“以卦为道,济弱扶贫。”

“这本书,一元卖你。”他递出书本,轻声补上一句:“你若学成,日后能帮人解苦,助人渡命。小孩,记住——世上最简单的事,就是最舒服的事。不是偷懒,而是顺天而行,不逆其势。”

风,在他说话时似乎也静了。她接过那本《如来易经》,一本才一元,棒棒糖都要三元呢。书一落在掌中,像是落下一块命运的石头,而她心里,竟出奇地平静。

那天之后,“老人”便不曾离开她的世界。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他总是忽然出现在黄昏、清晨、午睡时分,像风一样,无需门扉,也无需邀请。

他从不多话,却句句沉稳。他不教她算命,他教她观人;不教她记卦象,而是教她记人心的细纹与岁月的流速。他让她背书,背的不是书页,而是菜市场的动线、邻里间的耳语与梦中的暗示。

他说:“小孩,算命不是记公式,是敬天地,敬因果。记住——你看见的是人家的命,不是人家的错。”

一年年过去,小女孩的发越绑越高,脚步越来越稳,而那位自称“老人”的人,声音却始终如二十年前那般轻柔稳定,仿佛时光未曾碰过他。

有一年,她学会用卦象为人解忧。那年她十五岁。

又过了几年,她开始能预见田里旱灾、邻居的病痛与夫妻间的分岔。她从不多说,只说该说的,不说不该知的。

老人笑着点头:“不错,小孩,你不是在算命,是在陪人。”

二十年转瞬即逝。那年,她三十岁,早已能独当一面,邻里皆称她“美美老师”。

某个清晨,她如往常般走到黄土巷口,准备迎接一天的问命者,却发现老人没有来。

那天的风特别轻,特别干净,连蝉声都没有。

她寻遍了他曾出现过的所有角落——破墙边、小庙后、黄昏市场的柱影下,却再无半点他的影子。

她回到家,打开那本陪伴她二十年的《如来易经》。书页一翻,掉出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纸条,写着:

“小孩,老人成了风。你已学成,当走你的路。

记得,命理之道,不是知命,而是让人能安命。

最简单的事,仍是最舒服的。勿忘此心。”

纸条落地时,她轻轻唤了一声:“老人。”

没有风,没有回声,只有她静静地笑了,笑中有光。那年夏末,街角芒果熟得特别早,黄土路依旧烫脚,而她知道,自己该坐下了,为来人解命,为众生种因。

后来阿姨辗转来到台湾,帶著她的“如来易经”是我们周家流传的命理法门,用扑克牌算命,我们都简称它为“看牌”。只要周氏亲友遇上难题或困惑,总会请出美美阿姨看牌。

她从不收费,因为老师父早有交代:要她济弱扶贫,引人趋吉避凶,更教人修炼心性,迎对命运的考验。美美阿姨日常正职是电子厂的作业员。

美美阿姨最常说:“人好,命就好,不用一天到晚算,只要有好习惯就会有好运气。”

肥肥听到这句,疑惑地眨眨眼:“那如果我每天吃、睡、发呆,算不算好习惯?”

美美阿姨边翻牌边笑:“那是猫的好习惯,不适用于人类。”

“哦——那如果我是人,是那种很努力但很倒霉的那种呢?”肥肥又问。

“那就要看看你是‘努力得太乱’,还是‘努力得太晚’了。”阿姨说完,摸了摸肥肥的额头,“不过你能问这个问题,代表你还没把自己关起来。”

肥肥懒懒地翻了个身,理直气壮地说:“我心里没想过什么关不关的啦,我只想肥、吃、睡。我想睡觉,不是因为困倦,而是出于对睡觉的缅怀,我在梦中思考人生。”

阿姨没笑,只是收起一叠牌,语气淡淡的,像在说风中的一片叶:“那也是一种修行。只是修到最后,你得明白——你活着,不只是因为命运让你活,而是你心里还有什么不愿放下。”

肥肥静了一秒,然后盯着桌上的可乐果问:“那我可以先吃一包吗?”

阿姨没答,只是翻了一张牌,像是命运也听见了那声肚子的空鸣。

肥肥打了个饱嗝,像是替那张牌盖章认证:“看吧,这就是天意。”

阿姨笑而不语,只将牌轻轻推回牌堆,像是也默许了它这场不成章的请求。

窗外风动,空气静了下来,命理与闹剧仿佛都隐退片刻,只留下茶烟与纸牌间的一缕伏流。

这样的阿姨,总让人分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掌握了什么别人听不见的节奏。

阿姨一向惜字如金,你抬着皇帝的轿子请她,她也不见得会答应卜算。她看牌靠的是一种感应,那是一把无形的钥匙。若无此钥,就无法开启天地神人之合。硬要看,也看不准;看了,也是白看。

有一次肥肥自作主张翻了几张牌,美美阿姨一看,摇头说:“没感应,翻再多也只是乱抓风声。”

肥肥不服:“那不公平欸,难道命运只给有感应的人福利吗?”

阿姨一边理牌一边说:“不是命运偏心,是你太浮躁。”

肥肥瞪大眼:“我哪有!我只是在跟宇宙讨论我最近的水逆!”

“你那不是水逆,是可乐果吃太多上火。”

肥肥委屈地趴在桌上:“唉……我这种吵到连命运都不想理的生物,是不是没希望了?”

阿姨没回话,只是喝了一口茶,然后像是说给茶听,也像是说给命运听:“命运不会讨厌谁,它只是懒得吵架。要命运开口,先让自己的心静。”

这时她语气一转,指间一动,轻描淡写地道:“天堂会计已经把你一生剩下的数字写好,人人皆不同。”

数字不是金钱的账目,而是一组符码,一串宇宙的密语。该珍惜的,不是银行里的余额,而是生命中尚未完成的任务。因为你会有那项任务,才会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很幸运,曾得她亲算两次。第一次,她告诉我,我的真命天子手上有“石头”和数字“15”。至于第二次,我暂且保留。

美美阿姨就像天界派来的启示使者。她像魔術,又比魔術師高層次。她说的事,一件件都会应验。但若时机未到,或天机不可泄,她绝不透露半句。我只能说,她真的不一样,像云端之上静坐之石。

若算命会干扰人的正常节奏,她不算。她的铭言是:“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如听此话,心有感应者,请归队。”

我很幸运,她教了我基础的算命方法,虽然我未出师,但还是学到了一些算命的皮毛。

那颗“石头”,与那个“15”,都与我心中那位白衣男孩有关。

命运从来不是死板的安排,而是一场以心为笔、以行为墨的书写。阿姨常说:命是天定,运是人走。一条命线上能开出怎样的花,全看你的心如何动,你的脚怎么走。

肥肥本来是一只鱼的名字。她是一只一顆心血鹦鹉,红得像石榴石,是家里鱼缸里最肥美的一条鱼。非常亲人,只要有人一靠近,她就会浮上水面,嘟嘟着嘴,咋咋咋地跟家人讨鱼饲料吃。

鱼缸里的鱼一条条死光了,只有肥肥还活着。她活到现在,应该有五十几岁了吧?她是神鱼肥肥。而我是肥肥的家人,也是她的经纪人。原本想靠着“神鱼肥肥”来算命改运,大赚一笔。但想想,谁会相信一只鱼能活这么久?更别说她还会算命。只好作罢,忘了这个发财梦——一个现实深处,被误解的清醒。

不谈清醒的鱼肥肥,为什么女主角也叫肥肥呢?

本来,女主角是思思,就是我。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叫我肥肥。

我是一个吃不胖的瘦子,梦寐以求的就是——变肥、变大、变美丽。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变成行走的竹竿?为什么男男女女都爱竹竿?在我眼中,肉肉女才是经典美味。我以肥为美,以肥为念,以肥为梦。但梦想,往往是自己没有的。

我逼大家叫我肥肥,大家也乐于叫我肥肥。毕竟,一个神经病的诞生,也需要无数神经病的加工。肥肥,就这样被制造出来了。

肥肥日思夜想要变肥,大吃特“痴”,却没把身体吃肥,反倒把牙齿吃歪了。真是赔了身体又折牙。吃喝是要花钱的,结果我被妈妈骂赔钱货,说我会把家吃垮。从此我不敢多吃,但也没因为少吃而变瘦。

吃肥这件事,让我明白人世间的事多半是徒劳——nothing。

胖子吃空气都能变胖,这点无庸置疑;瘦子吃下整颗巨无霸粽子,还是个瘦子——不是拉,就是吐。

有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发胖的河豚,引力太强,把整个冰箱都吸了进来,然后又哭着醒来。

我是个大喇喇的女孩子,不在乎形象,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话直白天真,有时候脑雾。长相普通,笃信自然就是美。我有天然的圆脸,从没想过把脸变成尖锥子。一双眉毛、眼睛、鼻孔,一张嘴、一片脸、一个头——要成为人人称羡的女神,我只能靠投胎。

我叫肥肥,对,就是那个肥肥,肥肉的肥,双份的肥。

肥肥不是一个名字,是我给自己的固执。

我靠吃過活,也靠爱生活。愛情能养出一缸子的尊严嗎?

我每日喂养爱鱼肥肥饲料,她就在水里悠游自在;而我,也因此拥有了心灵里无限的水域。

有时我怀疑,我不是在活,是在鱼缸里练习窒息,直到某天,一个叫、「小书」的脸从水面贴上来,贴得我整颗心乱游。

喜欢小书这件事,我本无心,也藏得很深,像一封从未寄出的信,字字句句都写好了,却始终没有贴上邮票。我喜欢他的安静与嬉闹,喜欢他翻书时,眉宇间那片若有所思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