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鸾还记得药庐拜师时，谢昀指尖闪烁着的那抹温和的星砂辉光。
此刻，它与撕裂天幕的银河洪流在她脑海中重叠在了一起。
苍龙虚影垂眸的瞬间，夏侯鸾忽然看见谢昀发梢有霜华凝结，如同亿万颗坍缩的星辰在发丝间明灭。
她低头望着自己掌心浮现的星砂印记，那是谢昀随手点化的“徒弟凭证”。
此刻印记正随着苍龙呼吸明暗交替，仿佛有整条银河在血脉中奔涌。
“你别问了，她既不是神，也不是人。”
徐渊见夏侯鸾眉心跳动如擂鼓，便知晓她正强行运转「望气术」窥探谢昀道基。
这丫头还是这么单纯，那女人是能随意窥探的吗？
夏侯鸾被这么一提醒，当即回过神来，“那她是什么。”
徐渊一脸认真道：“她是神人。”
谢昀没好气道：“哎，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还阴阳起师父来了。”
夏侯鸾不理解这师徒二人相处的方式，但看起来似乎非常“融洽”？
“实话实说啊，说不定青鸾哪天就被你卖了呢。”
谢昀点了点头，忽然若有所思道：“嗯……还真有这个可能。”
夏侯鸾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她有些后悔拜谢昀为师了。
“哦对了，你刚刚挺勇敢的，不愧是我徒儿。”
谢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渊，但徐渊总感觉她在嘲笑自己。
他义正词严道：“无论他有什么理由，对瑾鸢和青鸾出手就是不行。”
谢昀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有你这样的大师兄，是她俩的福气。但是……”
徐渊皱起眉头看向眼前的女人，“但是什么？”
“但是你搞错对象了，抓走小鸢儿和打伤青鸾的，另有其人。”
“妈的！”徐渊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后怕道：“跟你斗法的那老头，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来杀我吧？”
谢昀摇了摇头，“他没那么小气。”
“况且本就是他理亏在先。三千道宫和我早有约定，在最终的时刻来临之前，任何道统不得干涉苦海镇的气运。”
夏侯鸾注意到谢昀说这话的时候，后者和徐渊极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都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该说不愧是师徒吗？神态举止竟能如此相似。
随着赤红光柱慢慢散去，三人很快回到了顾家药庐。
徐稚鱼蹦蹦跳跳推开药庐院门时，青砖缝隙里钻出的星砂正将最后一片焦黑瓦砾复原。
顾家药庐恢复如初，谢昀倚着化灵木抛玩琉璃盏，盏中月华凝露随着她指尖晃动泛起涟漪。
“师父！”徐稚鱼扑到谢昀膝头，发间铃铛叮咚作响，“我把周家地窖烧得好干净！”
孙锦瑶跨过门槛的脚步微滞。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她肩头，将金丝镯上的裂痕照得纤毫毕现。
明明亲眼见到星砂修复过，此刻却仍残留着蛛丝般的纹路。
“烧干净了？”徐渊端着药杵从厢房转出来，衣角还沾着药渣。
“徐渊！”
徐稚鱼眨巴着眼睛冲过来欲势作扑，却被徐渊按着小脑袋瓜推了回去：“忙着呢，别贴！”
少年捏了捏她鼻尖：“感谢你的帮助，先好好休息吧。”
徐稚鱼乖巧地点了点头，身体化作翠绿灵植本源与赤金气运精魄两道流光。
前者融入幼苗甲根系，后者没入徐渊眉心重新回到了他的元海。
谢昀指尖星砂凝成细链，轻轻挑起孙锦瑶腕间金丝镯。
裂纹中渗出的青灰雾气与星砂碰撞，竟发出金石相击的声响。
“周家倒是舍得下本钱。”她屈指弹散雾气，碎芒中浮现出半枚扭曲的狼首符印，“用蚀骨狼毒温养了三年，这镯子都快成精了。”
徐渊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一旁，接过夏侯鸾递来的茶水，冷笑道：“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周家，可问题是，周家勾结妖兽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见到的那只赤瞳狼妖，身上的气运轨迹和周显极为相似。
后来遇到的不少妖兽当中，气运丝线均与第一次遇到的赤瞳狼妖如出一辙。
尤其是他亲手斩杀的那些赤瞳狼妖，没一个例外。
谢昀抿了一口夏侯鸾新添的茶叶，忽然饶有兴趣道：“你觉得周家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孙锦瑶自神识当中引出有关矿洞坍塌案的卷宗内容后，经由炼气之术凝成玉简递给了徐渊。
他拿出此前孙锦瑶给他的玉简皱眉道：“两个月前的初七，子时三刻。在苦海镇南郊编号为丙字十七号的青岚山矿洞发生坍塌事故，失踪矿工五十三人，尸骨未寻；包括监工在内的三人重伤，声称遭妖兽袭击。”
“坍塌处无血迹、无残肢，仅剩衣物与矿镐，似被某种力量彻底吞噬。
“目击者称见‘赤瞳狼群’，但其衣襟沾染的黏液经查验为人血混合腐心草汁，这种药物可致幻，乃是禁药。
“矿洞深处岩壁刻有半枚狼首符纹，喏，就跟方才你弹散雾气后浮现出的那半狼首符印一样。”
孙锦瑶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睁大美眸。
见徐渊和谢昀同时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孙锦瑶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就好。”
“如今我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徐渊笑着看向她，“周家能对你出手一次，必然会对你出手第二次。”
“如果你不把真相说出来，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孙锦瑶思忖半天，终究叹息道：“父亲被迫与周家签订血契，表面是为换取‘续命丹药’救母亲，实则为掩盖周旺与穆阳真人的勾当。”
“穆阳真人”一出口，夏侯鸾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孙锦瑶抱臂环住自己，仿佛在压制颤抖：“每月初七子时，周家车队会运送密封铁箱至青阳宗后山禁地。”
“我曾扮成流民混进车队，听见渗出黑红气雾的铁箱里，传来指甲的抓挠声……”
她突然撩起袖口，露出三年前被铁箱刮伤的疤痕：“这道伤接触过黑红气雾，足足烂了三个月，愈合后竟长出狼毛，还是父亲用母亲留下的狐火灼烧后才恢复。”
“周家以‘高酬劳’诱骗流民或负债者下矿，名单上被朱砂标记者，皆在十日内‘意外身亡’。”
“三年来累计失踪的三百零七人，尸骨皆埋于周府地窖下的血池。”
“穆阳真人以‘炼制法器’为名，要求周家提供活人精血。”
“禁地血池中，倒悬的矿工尸体眉心延伸出血线，汇聚至中央的狼王雕像。”
徐渊突然打断道：“只可惜你俩此去，并未见到狼王雕像，只余下那枚被污染的妖丹，只要触碰，顷刻间就会让你们化为妖魁！”
孙锦瑶点点头，“正是如此。”
徐渊继续道：“而你能被周家选中，根本原因还是你体内流淌的狐族血脉。”
“那狼妖化身的玄微道人怕是一直在用你的血，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