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为民看得通透,他知晓大康恶疾在权贵士族。
但他无能为力。
所求技艺,权贵士族得了去,也不过是再添一份敛财手段。
就算是他们雇佣人手,又会雇佣几人?
绝不会去雇佣,那些老弱妇孺,只会买卖家奴,死守技艺之法。
一旦传给他人,赵为民自己守得住,其余人守不住。
袁亲贤并非看不透,他比赵为民活的更久,也曾亲身参与大康立国。
可是,赵毅出身士族。
在他这里,对士族的敌视,远没有从底层爬起来的赵为民来的深。
他思维太古板了,认为没有士族稳定,天下必将大乱。
于这个时代而言,袁亲贤看法也没有错,士族的存在,根深蒂固,非一朝一日可拔除。
天下所有人都清楚,入朝为官,需要士族举荐。
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包括底层百姓。
所以,想要更改,难如登天。
不过,袁亲贤虽然不敌视那些士族,也不会去帮他们,也不愿意见到李知蝉的技艺,被士族们得了去。
赵为民饮下一大碗酒:“小老儿已经没多少年可活了,这张脸皮已经丢了无数次了,再不来,我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已经老了,不知道何时就会归去,只想临走前,尽自己能力,去照拂那些老弱妇孺,为大康出最后一分力。
袁亲贤饮下一大碗酒,闷声道:“我可以保下技艺,不被权贵士族所取。”
“不敢劳烦袁先生。”赵为民摇头,十分固执。
袁亲贤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李知蝉沉吟道:“我倒是有一门无本买卖,可保证任何人都学不去,强求亦不可得。”
“是何买卖?”赵为民连忙问道。
“行者再问你一句,当真求此道?离开云安,成那山野隐士,或许是你最好的生活。”李知蝉道。
“明泰曾和我说过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甚是喜欢。”赵为民坚定道。
袁亲贤怔然,不再阻拦,道:“行者,全了他吧。”
李知蝉沉默片刻,道:“你可认识精通雕刻之人?”
“认识,他双手被一位贵公子伤了,只能雕一些不精细的活,若是太过精细,我便无法了。”赵为民道。
“倒也不用太精细,你将此物雕刻出来,每日三炷香,少一日也不可,他可护你生财。”
李知蝉取出一张纸,上面画的正是三足金蟾,金鳞君。
“这是……蛤蟆?”袁亲贤愕然:“一只蛤蟆,如何生财?”
“并非小老儿不信任行者,只是,这蛤蟆真的可行?”赵为民看着三足金蟾,总觉得有些荒诞。
“此乃天地奇种,三足金蟾金鳞君,可招财进宝,一本万利,镇宅驱邪。”
李知蝉道:“你若能雕刻出来,保证每日三炷香,行者便可从山林之中,将他请来。”
“精灵?”袁亲贤道。
赵为民呆愣片刻:“山海精灵,是真的?”
“行者游览山水所见,金鳞君为报恩,于山中搜寻钱财,有招财之能。”李知蝉道。
袁亲贤道:“行者非凡人,他言金鳞君能生财,那定然是能的。”
“那袁先生呢?”赵为民道。
袁亲贤犹豫片刻,道:“我亦识得精灵,有福源之能,但无法转赠福源,而且,福源难控,若给了你,你护不住她,我亦没有行者这般大的本事。”
锦鲤尚弱,若是被权贵所寻到,他若不在,恐遭祸患。
他见过请神术,李知蝉可请来一道念头,哪怕毁了,亦伤不到金鳞君。
赵为民神情恍惚地出了屋,寻人雕刻去了。
李知蝉道:“袁仙师,行者甲申年初夏,会再至云安,若有南方仙师的消息,还请帮行者留意。”
“行者放心,我会打听南方仙师消息,若是大康稳定,会亲自走一趟南方。”袁亲贤道。
“有劳了。”李知蝉道谢。
“行者是否去看看明泰?”袁亲贤问道。
“不去了,他所求,行者已经给了。”李知蝉摇头。
袁亲贤忽地叹道:“凡俗中的人,当真是属驴的,拦也拦不住。”
“他和明泰他们一样,都很纯粹。”李知蝉问道。
“他明知道,只富己身,乃是一条绝路,难以持久。”袁亲贤饮下一大口酒。
李知蝉道:“他没时间了,不惧任何人,若他年轻力壮,行者断不会为他请金鳞君,就当行者,为他最后的送行了。”
袁亲贤连饮三碗酒:“我一心追求仙道,之前的大康也是稳定,凡人技艺,我也不感兴趣,不曾想到会有一位赵为民,为了大康子民如此艰难。”
“我终究是被蒙了眼,只是看着皇帝,未曾看看这天下子民;行者大恩,袁某谨记,定会为行者,寻出前朝仙师。”
李知蝉不再多言。
待到第二日,赵为民来了,他捧着三足金蟾的木雕,十分庄重。
木雕并不算粗糙,也不能说精细。
李知蝉拿在手中,打磨的还算光滑,就是身上七星,有些许瑕疵,应是手抖缘故。
那位匠人被伤了手,能够做到这样已是尽了全力。
来到赵为民家中,袁亲贤也跟来了。
简陋的屋内,多了一张崭新神龛,赵为民也买了香和香炉。
除此外,他还特意沐浴更衣了。
他再次问道:“赵大人再考虑一番,是否请金鳞君招财,将来悔否?”
“行者,将来若有错,亦是我赵为民之错,绝不后悔。”赵为民坚定道。
李知蝉将木雕放好,这才调动法力:“行者李知蝉,请山海精灵,三足金蟾金鳞君,云安显灵。”
虚空神华顿生,遥远的山林之中,一座坟头旁,泥土微微抖动,金鳞君回应相召。
神华内敛,金黄灿烂的金鳞君,漂浮在空中,恭敬作揖:“金鳞君,拜见行者。”
赵为民惊呆了,一时失神。
“金鳞君,这位是赵为民,他想供养你,每日三炷香,换你护佑他生财。”李知蝉道。
“愿遵行者之令,金鳞君这便从山林赶来。”金鳞君道。
“不必,你留下此念,行者封于木雕之中,你本体依旧可以陪伴她。”李知蝉道。
“多谢行者。”金鳞君作揖一礼,化作流光,没入木雕之中。
青青飞上神龛,跟金鳞君在一起:“金鳞君,我不日就要回西江了,届时去看望你,给你带一坛西江。”
“好,我会去山中采些果子,招待你和行者。”金鳞君道。
“行者不回,白璃娘娘来接我,我和娘娘一道去看你。”青青道。
李知蝉道:“金鳞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可为了招财,而走上歧路,赵为民若让你害人,你自可离去。”
“金鳞君明白。”
赵为民终于回神,忙道:“行者放心,小老儿不会走上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