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穷途 四
摄像师和模特结伴去逛商场了，肖雯故意把苏洁和陈磊丢下，苏洁和陈磊便一起在古镇散起步来。
陈磊在前，苏洁在后。他俩像走在暴雨冲刷下的河流中，经常被人群冲散。苏洁迷路时，就会在前方某座桥上发现陈磊的身影，这时她就会在心里暗暗地吐口气。
苏洁从以青砖铺就的小径上赶来，有些气喘。陈磊指着前方，说：“过去看看。 ”
原来是画家在现场画画。陈磊让苏洁坐下来，苏洁就去坐。陈磊让苏洁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苏洁也照做。陈磊看着画家的手笔指挥起来。
“不对，这边是要这样画的。 ”“不、不、不，她最漂亮的地方是眼睛，你怎么画成这样了？”
也许是从未见过这么挑剔的客人，画家已经忍到了极点。“要不，你来。 ”“这……不好吧。 ”“我以为是专业的呢，不会画，你嚷什么？”“我来就我来。 ”
陈磊拿起画笔就开始画。也不知道陈磊到底会不会画，还是被画家故意刺激去画，苏洁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侧笔画的时候，看着像那么点样子，接着陈磊又用手指抹了抹画迹，又半蹲下，探出半个脑袋来。
“快好了。”陈磊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苏洁依然坐着，没得到陈磊的指示，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就一直那么坐着，也不知道陈磊画成什么样了。站在一旁的画家也凑上来，原本气鼓鼓的脸突然舒展开
来，看了看苏洁，又看了看画。“嗨，同行啊。 ”
陈磊打开夹子，拿着画又端详了一次，觉得不满意，又画了两笔。苏洁走来，陈磊却把画藏起来不给她看。苏洁急了，抢了一阵，奈何陈磊太高，够不着。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你把画卖给我好了。”苏洁恳求。“好吧，天色将晚，给你个机会请我吃‘万三蹄’。”
他们找到一家酒馆，坐在靠窗临河的位置。璀璨的灯光亮起，河面泛起一层水光，让苏洁突然想吃鱼了。苏洁拉着陈磊一起看了玻璃容器里盛放的活鱼，走了一圈，一种小黑鱼引起了他俩的注意，这小黑鱼小巧玲珑、活泼好动，肉质铁定鲜美。就它了，他俩第一次达成共识。
“现在可以把画给我看了吧。”苏洁都已迫不及待了。陈磊把画展给她看，苏洁差点没笑晕过去。苏洁腹部颤抖半天，脸颊肌肉僵硬，太阳穴跳突不止，都有些支持不住了，欲从椅子上滑落下去。陈磊就那么看着她笑，不动声色。
苏洁稳定住情绪再次看了画后，才正襟危坐起来。原来画中丝毫没有苏洁的影子。陈磊是画了一幅小桥流水图。整个构图精美，层次分明。这个陈磊，害得她坐在板凳上都没敢动，结果却是单纯画了幅风景画。
“我就是想让你坐着歇会儿。”陈磊一本正经说道。苏洁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心里美滋滋的。店小二穿着古装，吆喝声从楼下传上来，特有喜感。只见小二胳膊弯里挂着一条毛巾，右手端着“万三蹄”：“客官，吃了‘万三蹄’，保你今年一路提”“客官，富贵鱼，保你一生大富大贵”……这口才，报个菜名都可以去上“脱口秀”了。高手在民间啊！
两个人也许是走得累了或是笑得饿了，只顾埋头吃饭，不说话。
吃完饭，两个人争着付钱。虽说这画里没有她，但是苏洁说是她提议吃的饭，就该她付钱，陈磊觉得让一女的付钱，不仗义。
两人下了楼，老板娘拿来账单，头也不抬： “一千二。 ”语气完全没有之前招呼时的热情。
“吃了什么？”两人低头看账单。
“万三蹄，159，富贵鱼，696，狮子头，160……”不对，这富贵鱼，就是几条像金鱼似的小黑鱼嘛，怎么这么贵？
老板娘一看这情形，处理得游刃有余： “我们这店，是百年老店。明码标价，从不欺瞒顾客。”说罢带着他们来到先前点菜的水产区：“你看，这鱼是不是五十八元一条。”
苏洁上前走了几步，跨上台阶凑近一看，“58”这个数字后面写的是“条 ”，蚂蚁大小的“条”字。
可怜的陈磊和苏洁，他们早已被平和体面的生活宠坏，面对突如其来脱离轨道的意外毫无防备，两双眼睛对视一番，面面相觑。
苏洁张着嘴巴朝着鱼又看了一眼，回头对着陈磊说：“啊？”
陈磊明白她的意思：“嗯，就这样吧。” 苏洁再次掏出手机准备扫码。陈磊在一旁挡住她的手机屏幕，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点击，付款成功。苏洁和陈磊走出店家，苏洁说：“这相当于抢劫。”
陈磊说：“在外面，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陈磊像是安慰她一样，拉过她的手： “走吧，咱们回去吧。”
苏洁所有的气愤都化解在这手掌中，她把手给了陈磊。这轻轻的一握，像是迟到了很久，苏洁握住就没有松开，就算对面遇到人流，也没再把他们冲散。回去的路顺畅多了。
两个人牵着手，心都跳得厉害，从指尖传递出的紧张感，被渗出的汗水裹挟着。陈磊换了一只手，擦了擦汗。苏洁暗笑：莫非从未谈过恋爱？陈磊越攥越紧，苏洁的手都有些疼了。苏洁想让他走慢点，又不好意思开口，怕揭穿他迫不及待的心情。
回到酒店，四只脚“咯吱咯吱”地一起上楼，陈磊把手放在背后，苏洁被他牵引着一路来到陈磊的房间门口，陈磊又换了一只手，找房卡。
门打不开。他们从中午一直闲逛到晚上，房卡续租需要
解锁。陈磊看着苏洁：“稍等我一下，马上就来。”苏洁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两人都惊讶于彼此之间竟如此默契，不需要说话，却都明白对方的想法。陈磊急促地再次上楼，开门。多年后，苏洁都能想起在当时的一番“干柴烈火”之际，自己问了一句脑子进水的话： “你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