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灵州铁壁

李世民带着人守在并州,原本以为突厥大军都被自己牵扯在此地。

可没成想,不过三日就有斥候来报突厥可汗主帐兵发原州。

此时虽说唐军已成气候,可是原州这样的军事重地,加上他所牧战马,又是地入关中的咽喉要地,

李世民眼看着并州也正临突厥强攻,原州也不能放任不管。

情悦紧急如此,只能大家合力商议对策。

而此时的郭逸也早已探得消息,知道吉利可汗南下要攻打原州。

这些年,他不仅在马政上有建树,在军事防御上做了大量的文章。

收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全面备战,大有一种兵来将挡,土来水淹的气势。

如果说之前的善和镇战术撤退是为了保全百姓和兵力,再加上事发突然。

现如今,原、灵二州本就久经考验,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怕突厥来打,毕竟他们擅长的最主要的是骑兵。

况且如今朝廷的军队已经不象之前那样各自为阵,现下已经有了李二成了军中主心骨,再不济这唐朝的军队多,收罗在手下的的多数原本就是各方豪强,打仗之事怎么会难得倒他们。

郭逸打定主意,大的城池闭关不出,小的地方则运用那位的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做不了群狼,可以做个扰人精,反正就是你打不死我,我就烦死你,你还奈何不了我的节奏。

至于正面战场上硬刚的事,就交给战力值爆表的人去就好,自家羽毛该爱惜还是要多爱惜一些的。

就这么计划着,准备着,不过十来日颉利可汗带兵压境而来。

七月末,黄土高原上的天气依如往常一样艳阳高照。

颉利可汗带着大军接近原州境内时,却感受到了分外的凉爽。

如果说并州炙热的天气如同火炉,那原州就是个凉爽的地域,此处虽与灵州相隔不远,可气温却是天差地别。

往年还有八月中旬就落下大雪的时候,所有百姓也说“陇山佑原州,天气孩儿面!”

郭逸站在平高城头,望着北方天际线处翻涌的黄尘,面上倒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想法。

城楼上的望楼兵握紧武器,有人说那黄尘下,是颉利可汗的十万铁骑。

远远的看去,还能依稀看到狼头大旗上的银线在阳光下明灭不定,像极了善和镇焚城时的火星。

“大人,突厥前锋已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斥候的汇报混着风沙,打在城墙上的“固守”二字朱批上,将“固”字最后一竖抹得模糊。

郭逸摸了摸腰间的原州防御令牌,冰凉的铜质表面刻着新填的朱砂,“七月廿一,突厥至”。

他忽然想起张统领的祠堂就在城西门,此刻想必有兵士在偷偷祭酒,酒壶磕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应该和他心跳一样乱。

城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是新征的民壮在搬运滚木礌石。他听见几个兵士躲在女墙后小声议论:

“听说突厥人喝人血?”

“放屁!我爹说他们把汉人绑在马后拖死...”

“别吵了!”什长的吼声打断低语,“郭大人在城头呢!”

郭逸转身,看见说话的兵士慌忙低头,却瞥见他们甲胄下露出的灵州布坊制布。

那是用去年的苜蓿税换的布料,因着价格低廉,布料结实,所以原、灵三州很多百姓都喜欢用。

他清了清嗓子:“都听着!我们养的马能驮着你们的粮食走千里,就能驮着你们的刀杀千里!突厥人想进城?先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郭逸举目远眺,只见颉利可汗的亲卫骑兵已到护城河百步外,每个骑士的弯刀都挂着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他们一路打过来时,无辜百姓的头颅。

黑风大旗分开处,颉利可汗勒住马,金冠上的狼首图腾正对平高城的“平”字匾额,他用突厥语吼道:“郭逸!你烧了善和镇的粮,老子就拿你的头来祭旗!”

城楼上的弩手齐齐拉动弓弦,却被郭逸抬手止住。

他望着颉利可汗身后漫山遍野的帐篷,忽然笑了。

那些帐篷的分布毫无章法,显然没把郭逸他们的军队反击放在眼里。

“告诉王猛,”他低声对斥候说,“把灵州送来的硫磺弹搬到西城头,就等他们扎营生火。”

城下的突厥人开始搭建投石机,牛皮绳索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一个少年兵士忽然颤抖着跪下:“大人,我...我怕...”

郭逸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触到他后背的甲片上刻着“灵”字,是张统领旧部的标记。

“怕什么?”他指了指远处的贺兰山,“看见那山了吗?咱们的战马,就是吃那山下的苜蓿长大的。等会儿突厥人煮饭时,你就看着他们的炊烟变成火光,那就是咱们的信号。”

虽说那少年兵士不太明白为什么郭大人气定神闲的,但听到这样的言语也瞬间安下了心。

时间随着太阳的光线逐渐变弱而逝去,负责观察敌情的斥候随时把消息报给郭逸。

“大人,起烟了!”

郭逸听到报告,急忙到箭楼查看。

突厥大营腾起第一缕炊烟,那烟柱先是笔直上升,触到灰黄色的云层后突然散开,像极了善和镇被焚时的绝望。

他摸出袖中火折,指腹摩挲着外壳上“灵州牧”的刻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潮水般的呼喊:

“灵州马,踏突厥!灵州刀,斩狼头!”

是张统领旧部的三百弟兄,因着之前善和镇的事,郭逸此次布兵并没有把他们分开。

他们挤在西城头的箭楼下,甲胄上的“灵”字标记被汗水浸得发亮。

毕竟有些仇恨,有些情绪当被周围人无限放大时,就会加剧它的化学作用,眼下可不就是极好的催化。

郭逸看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半块烧焦的饼,那是张统领祠堂前的祭品。

呼喊声越来越响,震得女墙上的砖缝簌簌落沙,有细沙掉进他的衣领,却比突厥人的弯刀更让他清醒。

“大人,突厥人的投石机架好了!”斥候的汇报被热浪扭曲,郭逸却看见颉利可汗的金冠在阳光下闪过,那狼首图腾正对着他的眉心,像在挑衅。

他望向黑风大旗,旗面上的狼头绣纹被风吹得贴在旗杆上,露出内衬的土黄色,是用灵州百姓的羊皮袄改的。

“点火。”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气,却让身旁的火头军瞬间绷紧神经。

二十架投石机同时转动,装着硫磺弹的藤筐被甩上天空,在黄昏里划出二十道诡异的蓝线。

这些是郭逸用三年时间改良的秘方,硫磺混着灵州特有的狼毒草,遇火即燃,见血封喉。

第一枚硫磺弹砸在突厥人的炊火堆上时,郭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响,和远处灵州商队的驼铃声奇妙地重合。

蓝色火焰腾地窜起,瞬间吞没三顶毡帐,正在煮马奶酒的铜锅爆炸开来,滚烫的奶液溅在突厥骑士的脸上,发出刺耳的惨叫。

“他们的粮草堆在东北角!”王猛的吼声从城下传来,他率领的五百刀盾手已摸到突厥大营侧翼。

郭逸看见一名少年兵士举起火把,却因紧张脱手,火把滚到他脚边,照亮了他腰间的酒囊。

“怕什么?”郭逸弯腰捡起火把,塞回少年手中,“你闻见没?这火里有灵州苜蓿的香。”

少年抬头,撞见郭逸眼底跳动的蓝焰,忽然想起坊间传闻:郭大人曾在灵州城头生吃突厥斥候的心肝,用他们的血浇灌苜蓿。

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传闻比娘亲的童谣更让人安心。

突厥大营彻底乱了,颉利可汗的亲卫骑兵挥舞弯刀砍杀逃兵,却挡不住蔓延的火势。

原本就扎得不算整齐的营帐,此刻人仰马翻,有到处灭火的,有指挥着大家要拉来战马逃跑的,总之人声、马嘶混在一起。

暮色漫过平高城时,郭逸听见城外的突厥大营传来此起彼伏的马嘶。

他知道,那些喝惯了马奶酒的战马,此刻已经被混着硫磺的牧草熏了眼、迷了鼻。

城头的兵士们还在呼喊,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灵州马,踏突厥!灵州刀,斩狼头!”

他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正泛起暗红色的晚霞,像极了善和镇焚城那晚的火光。

不同的是,这一次,火光将属于唐军。

郭逸望见颉利在亲卫簇拥下后退,金冠歪得几乎遮住眼睛,华贵的锦袍被火星烧出数个窟窿,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顽童。

平高城的硝烟尚未散尽,城头的火把却已将护城河照得通红。

郭逸靠在女墙上,望着突厥大营方向跳动的余火,像一串被掐灭的狼眼。

他摸出腰间的酒囊,却发现里面早已空了,不知何时被流箭射穿,暗红色的酒渍在甲胄上洇成不规则的形状。

“大人,喝这个。”少年兵士忽然递来一个灰扑扑的酒囊,囊上还沾着灰,“是张统领祠堂前的供品,弟兄们说喝了能避邪。”

郭逸接过来,喝了一口,是常见的粟米酒。

他抬头,看见少年局促地搓着手,腕间戴着串由突厥狼头箭镞磨成的手链。

“谢了。”他拍拍少年肩膀,触到对方甲胄下的麻布衣裳,这才想起新征的民壮铠甲还没有发到手,全靠灵州送来的牛皮护心镜挡箭。

城下忽然传来喧闹声,是李靖的援军到了。郭逸望见火光中李靖的银色兜鍪,想起上午收到的密信:“并州军已断突利设粮道,颉利必退。”此刻对方翻身下马,战袍上的“李”字绣纹被烟熏得模糊,却仍掩不住眼中的赞许:“郭大人这把火,烧得比当年赤壁还漂亮。”

“不过是灵州的硫磺不要钱。”郭逸笑了笑,指着远处仍在燃烧的粮草堆,“突厥人今晚得啃生肉了,他们的马闻到灵州苜蓿香,怕是要闹脾气。”

两人相视而笑,却被一阵咳嗽打断。原来是王猛扶着个伤兵走来,那兵士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却仍紧握着半把突厥弯刀。“大人,这狗东西的刀上有毒!”王猛的吼声里带着后怕,“要不是张统领旧部的弟兄们用尿洗伤口...”

“尿?”郭逸挑眉。

“对啊!”伤兵咧嘴笑了,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他们说灵州的马夫治箭伤,就用马尿冲伤口,比草药还灵!”

城头响起一阵哄笑,连李靖都忍不住摇头。

郭逸望着这群灰头土脸的兵士,忽然想起张统领出殡那日,灵州百姓自发用苜蓿花铺了十里路。

此刻这些人的脸上虽沾着烟灰和血迹,眼里却燃着劫后余生的光,像极了春日里破土而出的苜蓿芽。

“都听着!”他忽然大声道,“明日每人两个苜蓿饼,粟米饭管够!伤兵额外加一碗羊肉汤,要炖得比突厥人的马奶酒还浓!”

“好!”呼声震得城砖簌簌落土,少年兵士不小心被碎砖砸到脚,却仍跳着脚喊:“郭大人威武!威武!”

远处的突厥大营传来零星的马嘶,郭逸知道,那些没了粮草的骑兵此刻正忙着互相埋怨。

他摸出袖中李世民的密信,借着火把微光又读了一遍:“待突厥退去,与卿共饮灵州葡萄酒。”忽然想起张统领临终前的愿望,喉头不由得一紧。

“大人,您哭了?”少年兵士忽然指着他的脸。

“放屁!”郭逸抹了把脸,才发现是烟熏的眼泪,“去,给张统领的祠堂再添壶酒,就说...就说他的弟兄们,把突厥人的狼旗拿来当抹布了。”

子时三刻,城头的梆子声里,郭逸独自走向西门。

张统领的祠堂前果然摆着新酒,酒壶旁放着半块啃过的苜蓿饼,饼上用刀刻着歪歪扭扭的“报仇”二字。

他摸出火折,点燃案头的香,烟雾缭绕中,仿佛又看见张统领抱着酒囊傻笑的模样。

“放心吧,老兄弟。”他低声说,“我们的马,会踏碎所有欺负咱们的人。”

这一夜,平高城的兵士们枕着突厥人的哀嚎入眠,手中紧握着灵州送来的苜蓿饼。他们知道,只要灵州的苜蓿还在开花,突厥人的弯刀就永远砍不倒大唐的城

这一次的胜利,原州的兵士对郭逸更为崇拜。

毕竟突厥兵马所过之处,有人传言:只生寸草!

可是他现下却败给了郭逸的计谋之下,这样的小胜与军队来说不异于一份强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