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十年了

勤劳节俭、沉默内敛，擅长数学……

这是英国人对华人的刻板印象。

从进入会议室，迪克奈特就在细心观察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华人移民很不一样。

一身定制西服，估计要一两万镑……

手腕上带的百达翡丽万年历3940，起码要3万镑……

楼下还停着一辆阿斯顿·马丁 V12 Vanquish，这个至少15万镑……

这一身行头加在一起，都可以在市区买套房子了。

面前谈笑风生的年轻人，不时还会吐槽几句，句句直击要害，戳人肺管子。

迪克奈特越听越郁闷，眉头也越皱越紧，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疑问。

20来岁，就这么嚣张，这是个华人？

勤劳节俭的优秀品质在哪里？

沉默内敛个毛线？！

或许只有擅长数学一项，还算贴切。

“威斯迪恩球场容量8000人，按照平均上座率6000人估算，门票价格15-20镑，季票250-350镑，联赛23场加上杯赛。门票总收入在200-230万镑，啧啧，好大一笔钱啊！”

“英乙的转播分成在50到100万之间，按照布莱顿上赛季的成绩，转播收入能有个50万？商业收入估计也是这个水平，如果你们能超过100万，我都要给你们鼓掌了！”

“咱们再说成本，去年莱斯特城皇权球场投建，规划3.2万人，投入在3700万镑。和他们相比，布莱顿还要面临更加严苛的环保合规问题，没有5000万镑根本下不来……”

说罢，孙睿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笑呵呵的看着面前三人，一摊手示意对方讲话。

你不是说我对俱乐部的财政状况不了解吗？

那我就给你掰开揉碎分析看看……

“额……”

CEO马丁佩里张开嘴，想要反驳几句，想了想后，又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俱乐部一共就这么几项收入：门票、比赛日收入、球员出售、转播和商业广告。

基本都说的大差不差，令人难堪的是，商业收入还不到20万镑，说出来都嫌丢人。

上个赛季，为了追求更高的上座率，布莱顿将主场搬去50公里外的普里斯特菲尔德球场，那里是英甲吉灵厄姆俱乐部的主场，容量是11582人。

结果上座率不仅没涨，还从6000跌到了4000不到，惹的球迷怨声载道，隔三差五就来俱乐部抗议，要求将主场搬回来。

球队成绩不好、没有自己的主场，球迷还不满意，收入大幅下滑，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把马丁佩里愁的，头发掉的一天比一天多，已经有向俱乐部主席迪克奈特看齐的苗头。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无奈的叹息声，随后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孙先生，我想请问，你爱布莱顿俱乐部吗？”，迪克奈特张大双眼，紧紧盯着孙睿，眼中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不爱。”

回应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叹息声也随之响起。

俱乐部的上一任老板，把球队的主场卖给了地产开发商，现在那里早都改建成购物中心了。这也直接导致，近几年俱乐部一直没有主场的窘境。

正因如此，球迷才会对资本这么排斥。

看着面前三个布莱顿的狂热球迷，孙睿笑了，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1997年，是主席先生及时出手，将俱乐部从破产边缘拉了回来。是CEO先生放弃了伦敦的高薪工作，回到家乡帮助俱乐部发展。是球迷信托的诸位，从一个小股东硬生生变成现在的第二大股东。”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深深爱着俱乐部，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先生们，请你们擦亮眼睛，俱乐部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再不做出改变，或许下赛季就要去英丙了！”

孙睿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下面上百个狂热球迷，发出一声轻笑。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海鸥的，不是来开球迷会的！”

“可是，你不爱俱乐部，为什么要投钱进来呢？要知道，这可是上千万英镑的大事。”

迪克奈特也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象，布满皱纹的脸上，逐渐绽放出淡淡的笑容。

从小到大，他一直深爱着这家俱乐部，否则也不会在97年，象征性1英镑收购俱乐部，接着又掏出千万英镑，帮助俱乐部摆脱困境，进而成为俱乐部的主席。

“Smith must score!（史密斯必须进球！）”

一句话说出口，房间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三人瞬间愣住，纷纷转头看了过来，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时，就听孙睿继续说道。

“从小到大，我听老爸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二十年了，听也听腻了，现在我有钱了，我有2000万英镑可以全都投进去，只是不想再听这句话了。”

渐渐地，三人的眼神变了。

眼中不再是质疑和排斥，反倒是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有缅怀，有伤感，也有几分不甘。

1983年，足总杯决赛上，英乙的布莱顿对阵英超的曼联。

布莱顿在常规时间2-2逼平曼联，比赛进入加时赛。

加时赛中，当布莱顿的戈登·史密斯在最后时刻获得单刀时，布莱顿球迷几乎全体起立，准备庆祝绝杀。

解说员那句“Smith must score... he hasn't scored!（史密斯必须进球……他没进！）”瞬间将球场从沸腾打入冰窖。

老球迷回忆：“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全英格兰叹息的声音。”

几天后的重赛中，布莱顿0比4惨败于曼联。

这也使得，“史密斯时刻”成为布莱顿球迷心中的永恒遗憾。球场播报员至今在主场念到“戈登·史密斯”时，全场会接着喊“MUST SCORE!”。

球迷还创作了大量歌曲和标语，比如“We took Man Utd to two finals!”（我们让曼联踢了两场决赛！），将失败重构为荣誉。

几分钟后，俱乐部主席迪克奈特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我们输掉了奖杯，但赢得了足球的灵魂。那天之后，再没什么能击垮我们。”

从始至终坐在一旁，没有发言的球迷信托负责人布鲁斯琼斯，嘴巴一撇，大声嘟囔。

“赛前曼联更衣室飘来炸鱼薯条香味，肯定是弗格森搞的盘外招！”

令人没想到的是，一直冷着脸的CEO马丁佩里，也难得幽默了一回。

“曼联后来拿了那么多冠军，得感谢我们给他们练手！”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