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伎女和矮人的歌

“哐!”

酒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酒馆里喧闹的空气为之一滞。

正在大口灌着麦酒的冒险者,用力敲着桌子玩牌的赌徒,还有在男人大腿上娇笑的伎女,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望去。

门口站着三个人。

三个人合力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矮人。

酒馆里短暂的寂静被疑惑的嗡嗡声打破。

“瑟琳娜?”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佣兵,认出了为首的精灵。

“你们……抬着个病号来酒馆做什么?”

瑟琳娜没有理会他,棕绿色的眸子冷静地扫视着整个酒馆,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身边的梅琳娜往前站了一步。

“你们谁会唱始祖山脉那一带的矮人民谣?”

女孩从腰包里摸出一枚金灿灿的金币,高高举起,金币在油灯下反射出诱人的光。

“这枚金币就是谁的。”

她的声音清脆,盖过了酒馆的嘈杂。

正在陪酒的女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茫然。

她们会唱王都流行的靡靡之音,会唱挑逗露骨的船夫小调,但那偏远山脉的民谣,谁会去学。

“我……我会。”

就在梅琳娜有些失望的时候,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会唱矮人的歌,《山脉之母》。”

梅琳娜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就你了。”

她将那枚金币直接塞进了女孩那被劣质布料挤压出的深深沟壑里。

“过来,对着他唱。”

梅琳娜指了指担架上双眼紧闭的戈林。

女孩一脸懵逼,她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但胸口的金币分量十足,她不敢多问,只能顺从地走到担架旁。

她低下头,对着矮人那张灰败的脸,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哼唱起古老而苍凉的调子。

“大声点。”

瑟琳娜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这点刺激可不够。”

酒馆里的冒险者们终于看明白了。

他们不是来喝酒,也不是来治病,而是花钱请一个伎女,对着一个昏迷的矮人唱歌。

这离奇的景象引爆了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是什么新的治疗方法吗?”

“喂,瑟琳娜,如果想要更刺激的,应该带他去楼上的房间。”

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男人笑得最大声,话语也最是下流。

“而不是在这里听一个婊子唱歌!”

话音未落,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瑟琳娜缓缓转过头,一双棕绿色的眼眸冷冷地锁定了他。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冰川般的寒意。

“抱歉,我喝多了。”

刀疤脸男人脸上的笑容僵硬,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

整个酒馆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伎女那被吓得有些走调,却不得不遵从命令而提高音量的歌声,在梁柱间回荡。

“你唱大点声。”

瑟琳娜命令那女孩。

女孩的歌声不再细若蚊蝇,开始在死寂的酒馆里清晰地回荡。

颤抖却坚定。

“高山是我们的摇篮,熔岩是母亲的血……”

女孩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她不再去看担架上矮人毫无生气的脸,也不再理会周围那些目光复杂的男人。

歌声里的颤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苍凉与悲壮。

歌词质朴,却带着劈开山峦的力量。

似乎这不是一个伎女为了金币在哼唱,而是一个古老种族在血与火中的呐喊。

“戈林,醒醒啊,这首歌你应该很熟悉的吧!”

梅琳娜的水晶眼镜下,双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有希望!

一定有希望!

她紧紧盯着戈林,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

歌曲逐渐推向高潮,讲述着矮人与红龙史矛革最后的殊死反抗。

“为了山脉之母!”

不知是谁,用沙哑的嗓音跟着低吼了一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声音汇入进来。

“为了家园与荣耀!”

最后,整个酒馆的冒险者,那些平日里只为金钱与美酒而活的粗鄙男人们,竟不约而同地跟着合唱起来。

他们的声音粗粝,跑调,却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动屋梁的洪流。

气氛热烈得史无前例。

在这片雄浑的合唱中,瑟琳娜、梅琳娜与歌德三人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死死锁定在戈林身上。

他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那双沉睡已久的双眼。

“~”

高亢的尾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最终,随着伎女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酒馆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担架上的矮人。

一秒。

两秒。

戈林依旧一动不动,胸膛的起伏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

死寂。

梅琳娜脸上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急切地抓住那名伎女的手臂。

“再唱一遍!快!”

“不行不行,这位小姐,唱歌可比伺候男人累多了。”

伎女却猛地甩开她的手,夸张地掐着自己的喉咙,一脸痛苦。

“嗓子都要冒烟了。”

“再来一遍?得加钱!”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酒馆里爆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哄堂大笑,充满了自嘲与荒诞。

“加钱!”

梅琳娜的小脸涨得通红,她看向瑟琳娜,眼神里满是无措。

“刺激还不够。”

瑟琳娜平静地做出判断,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戈林。

歌德推了推眼镜,沉吟道。

“或许,问题不在于刺激的强度,而在于刺激的种类。”

“戈林离开始祖山脉太久了,这首宏大的史诗,对他而言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故事,而不是能触动灵魂的记忆。”

他看向梅琳娜。

“想想看,他除了矮人的身份,他平时最熟悉,最沉迷的是什么?”

“最熟悉的地方?”

梅琳娜歪着头,努力回忆。

“他……他不是在酒馆里喝酒吹牛,就是跟人打架。”

“或者,就是跟我们一起……在那个地宫里。”

她的话音刚落,瑟琳娜的眸光微微一动。

“不,他还喜欢一样东西,赌博。”

梅琳娜愣住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植物大战僵尸卡牌对战!”

冒险者休息区,永远比镇上任何一家酒馆都要嘈杂。

这里没有酒精,但在金钱的煽动下,远比比酒精更令冒险者们上头。

随着地宫屋顶模式的更新,这种原本已经让老手们有些厌烦的卡牌对战,再次注入了令人疯狂的新鲜血液。

“放你的寒冰菇啊!你留着下崽吗!”

“白痴!他有巨人僵尸!我放了不是白给!”

休息区中央的斜面屋顶屋顶上,两个冒险者正对着面前的卡牌布局嘶吼着,唾沫星子横飞。

其中一个冒险者满头大汗,眼看自己的植物防线就要被对方的蹦极僵尸突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们到底还打不打啊?不打就快点下来!”

二人脚下,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从旁边传来。

“催什么催!”

输牌的冒险者本就一肚子火,闻言猛地扭过头,正要破口大骂。

可他的咒骂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一个戴着水晶眼镜的蓝袍小法师,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而在女孩身边,还站着一个冰山般的精灵射手,一个学者模样的白袍法师。

最离谱的是。

他们三个,合力抬着一副担架。

担架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