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蛟

听莫府君如此许诺,陆通有些心动。

调遣城隍的权柄绝非等闲,若是日后再有祈愿,甚至都无须亲自出手,调遣城隍行事即可。

又担心是水中月镜中花,毕竟他前世吃的饼,已经足够多了。

陆通心中明白,自己区区八品野神,没那么大的面子。

若二郎显圣真君没看上自己,那莫府君此刻所言,也绝然不会成真。

陆通思索片刻,决定答应下来:“莫府君诚心十足,小神又怎能退却,只是这城隍之位,却万万不敢窥伺,也就在城隍庙里修一座蛙神像,分些香火,便显化灵应,在这三年内,代城隍之职便是。”

却不想这个折中的法子,莫府君也同意:“如此倒也不错……”

便继续说道:“只是此时城隍庙尽毁,尚需重建,如何重新收拢香火,却需蛙神费心。”

陆通颔首:“但有香客善信祈愿,非恶心私欲,便显化灵应,香火随缘,也强求不来。”

莫府君亦认同:“当是如此。”

说着,便取出一方檀木印章,纂刻日月阴阳纹饰,正是城隍神印。

城隍神印入手,便觉一股沉甸甸的威压,自掌心传来。

印身阴凉,一道神光迸发而出,映照陆通全身,而后徐徐散去。

再看,原本温润的少年便浮起一股威严。

送走了莫府君,黑蟾道人眼含深意的看了眼陆通,便恭贺道:“恭喜你,虽不是城隍,却得了城隍权柄。”

陆通道:“却也代表着身上的担子更大。”

黑蟾道人沉声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不是这样,我天生就喜欢找麻烦。”

陆通眉眼带笑。

从守护一个乡村,到一座县城,挑战不可谓不大,麻烦不可谓不多。

但他并不介意。

麻烦越大就代表着奖励越丰厚,既然是靠着显化灵应修行,他又岂会怕麻烦。

黑蟾道人自然无法理解,但却忽地说道:“你有如此心性,我倒今时才知,想来就算那城隍未招惹你,你也不会放过他。”

陆通点了点头:“我既为神,又怎忍见百姓痛楚。”

黑蟾道人眼中一亮:“那不知蛙神口中的百姓,包不包含冤魂?”

陆通细眉微蹙,碧瞳尽显疑惑:“黑兄有话但说无妨。”

“我这儿却也有个极为麻烦的事,关乎怨鬼,不知道蛙神愿不愿意接?”黑蟾道人道。

陆通轻声细语,却尽是真心:“若有怨孽,是人是鬼,又有何分别?”

黑蟾道人闻言,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

“我不如你。”

“本以为此前未能当上城隍,是因为阴司抱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异样心思,如今从你身上却已看出,实乃我无此品德。”

黑蟾道人对于莫府君的安排是不服气的。

不管从哪一点来说,他自认都不会比之前的城隍弱,因此对于没能当上城隍,心中怨气难消。

今日从陆通话语中,才终于醒悟,他欠缺的便是这个。

是人是鬼是妖,但有怨孽,身为一方守护神,又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陆通摇了摇头:“黑兄莫要自谦,我寻你帮助对付城隍,你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足以证明,也是心系百姓的。”

黑蟾道人知晓自己心思。

他之所以愿意答应帮助陆通,并非是心系百姓,实则是积怨已久,正好发泄而出。

不然早在发现城隍作恶时,他就应该想尽一切方法,将城隍罪行暴露于乾坤,而非等到陆通前来邀请。

他将这些吞入腹中,并不言语,眸光飘向庙外远方,面露哀思。

“我原本是前任……如今已经是前前任城隍座下黑蟾妖使,跟着他修行多年,助他庇护百姓,铲惩作乱妖邪,时不时分到一缕香火,修行倒也平坦顺利。”

“然而……”

“七年前,也是在这般炎热的夏至,忽然大雨倾盆而下,延绵数日不止,天气如此怪异,当时城隍拜大川龙王,却知非他所为,又暗中调查一番,才终于知晓缘由……”

说到这里,黑蟾道人指着灵泽村后山道:“灵泽村背靠延绵山峰,此为大余山脉分支,越过山峰便是一条大川,可直达金陵城。”

“而在这大余山脉分支里,有一处叫云隐峰,此山峰地下水中,却有一条大蛇修炼成蛟,引动天地异象。”

“当时城隍探明此事,立刻率领日夜游神前往,我亦随同,潜入地下水中,寻到那一条大蛟。”

陆通听得入胜,却见黑蟾道人忽地停住,忙追问道:“然后呢?”

黑蟾道人顿了顿,便道:“那大蛟不知如何修炼,已有六品修为,我们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虽重伤了那大蛟,却也因此惹怒了他,引发山洪,以至于将一个村落几百人,尽数掩埋在山洪之中。”

“如此恶蛟,不知后来如何?”陆通满脸怒气,急忙发问。

黑蟾道人沉吟片刻,便道:“那大蛟引发的山洪之中,尽是地气怨煞,顷刻间便会撕碎神魂,城隍不忍见此,便释放香火神力,洗涤地气怨煞,却也因此与那些村民一样,被山洪彻底吞没,又受怨煞侵蚀,未能存活下去。”

“而那些村民身已死,魂却仍被压在地下,不得往生……只有我,因亲近水汽,侥幸活了下来。”

黑蟾道人心中悲切,尽在脸上涌现,黑漆漆的眸子,亦泛起水汽。

陆通心中一动:“灵泽村往外十多里有一片荒坟,莫不是……”

黑蟾道人重重点头:“那片荒坟便是建在那村子之上,我原本想成为城隍,再向府城隍调兵对付大蛟,可却未成,心灰意冷之下,便守在此处修行,若是有朝一日进入六品,便前往那云隐峰下,再会大蛟。”

陆通心中疑惑:“城隍无故失踪,生死不明,你只要言明此事,府城隍又岂会不管。”

城隍可不是他这种野神,哪怕忽然消失不见,也不会引起半点风浪。

一县的城隍忽然消失,怎么可能没人管。

黑蟾道人却苦笑道:“能够证明我身份的阴差,全部都与城隍一起,被掩埋在山洪之下,又有谁能证明我的身份。”

“我尚未接近府城隍庙,便被当做妖类,就要驱赶打杀于我。”

“况且那大蛟藏匿于地下水,直通山后大川,单凭我这蛙妖之言,府城隍又如何会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