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群体驯化

老人们开始行动了。

没人催促,也没人犹豫。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玻璃罩前,有人扶着拐杖,有人被搀扶。每个人都带着平静的表情,把手中的东西轻轻放下,然后俯身、跪下、躺入其中。

林凡一步未动。

他死死盯着他们的动作,像钉子一样站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

阿加莎站在一块石台上,拿出一本破旧的黑色经文册,念出几句日蚀教的教义,那语言陌生而怪异,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嗓子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诡异的节奏感。

“人之肉体为尘之壳,唯有破壳,方得纯光。”

“老年之身,不再接纳恩典,需归于地,归于日,归于光明。”

“光照其身,净其魂,神之所引,路将永通。”

她念完最后一句,闭上经书,面向老人们深深一鞠躬。

“愿你们归于光。”

林凡喉咙发紧。

每一个老人都不曾迟疑,他们躺好之后,自己将玻璃盖拉下,沉重的密封声此起彼伏。林凡数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心口。

“……他们是自愿的。”

一个白发老人是最后一个,他走到林凡面前,朝他微笑。

“年轻人,你是幸运的,我们都是幸运的。”

林凡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

“我们离开得比他们早一步。”老人补了一句,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

他说完,便慢慢走进属于自己的那具玻璃罩,动作娴熟地躺好,把双手叠在胸口,然后缓缓合上盖子。

林凡没有阻止。他知道阻止不了。

他只是缓缓后退几步,站在所有玻璃罩之外,缓慢地环视四周。

周围一共有三十多个玻璃罩,其中大约一半已经有了尸体,那些干瘪的身躯密密麻麻地躺在里面,如同标本。他数不清有多少是新鲜的,有多少已经风干。

“他们不是第一批。”

“这一整套流程,已经持续了很久。”

林凡低下头,盯着脚边的一小块泥土。

有几缕白色的纤维埋在土里,像是残留的衣物,也许是某具尸体在彻底风化之后残留下的。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阿加莎。她正低头收好经文册,然后平静地转身,仿佛刚刚只是主持了一场寻常的集体午休。

阿加莎这时走了过来。

她笑着看向林凡:“这是日蚀教的传统,外来人可能会不太习惯,看起来有点诡异是吗,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

林凡看着她,语气平淡:“很先进的处理机制。”

“感谢你的理解。”她微笑着点头,“这是一种信仰上的升华,不是强迫。我们只是在帮他们找回生命的意义。”

“是自愿的?”林凡问。

“当然。”她毫不迟疑。

林凡点头,没有反驳。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日蚀教是吗,你们还有什么传统,我越来越好奇了。”他问。

阿加莎认真地看了他几秒:“你对这里有兴趣?”

“我只是想更了解这里。”林凡说。

阿加莎笑了,眼神多了一丝兴奋:“那太好了,再多休息几天,我们会举办日蚀祭,大家一起开心地庆祝,邀请你一起来。”

林凡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站在玻璃罩前,眼前是静默躺着的老人,一动不动。远处太阳正缓缓升高,光线刺眼,洒在一具具罩中的尸体上,像某种无声的审判。

...

林凡晚上一直睡不着。

他躺在那张破旧的铁架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一动不动。

那些老人钻进玻璃罩的画面反复在脑子里出现。每一个动作都太自然,太从容。那种对死亡的接受,不是绝望,是……彻底洗脑之后的自觉。

“他们不是放弃活着,是主动走向死。”

“这是被构建过的,太诡异了,这是哪门子风俗,美国向来都这样?”

林凡对美国不太了解,可好像也没听说有这么奇怪的风俗。

林凡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一声。他烦躁地坐起来,披上外套,他需要透口气。

走出公寓时,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土腥味。城市大部分区域都已经断电,四周黑得厉害,但远处有灯光。

那是体育场,林凡眯起眼看着。

这个时间还亮着灯,有人在里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他知道现在日蚀教对他保持着“观察中的外来者”态度,没人限制他行动,只要他不惹事。

走近后,他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体育场西侧,从围栏的一个缺口钻了进去。他刻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看台。

然后,他看到了那一幕。

他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体育场中央的绿茵草坪上,站着数百人,男左女右,排成数十排,井然有序。

男人不着片缕,女人穿着统一的白色病号服,那种薄得几乎透明的材质,从后背系带,前面松松垮垮地挂着,真空的。

他们都一动不动地站着,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林凡蹲在看台后方,死死盯着场中,手指下意识地摸向了手机。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竭力控制呼吸不发出声音,耳朵贴近地面,倾听下方是否有讲话的声音。

场中没有人交谈。

一阵奇异的诵念声传来,但场下的人嘴巴都没动。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像是某种低沉的咏唱,语调和白天的阿加莎朗诵类似,依然是那种听不懂的“教义语言”。

林凡皱起眉。

“这又是一场仪式。”

这场景太明确了。

男女之间保持着精确的站位,中间留有固定的距离,像是经过某种训练,等待某个口令。

林凡蹲在阴影中,屏住呼吸,看着场上的动作。

一名穿着教袍的老妇拿着一本厚厚的经书,在场中来回检视,确认每一个人的状态。

林凡死死盯着场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