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他躺在一架竹床上。
他有些晕,踉跄地滚下床头,走到门口。
外头阳光晃眼,只见得一片树林,还有嘈杂的鸟鸣声。
“你醒啦?”迎面走来一名粉衣女子,看到他醒了,连忙去叫人。
柴夫老张在村头捡到了这个可怜人,当时,据他描述,浑身是血,极其虚弱,而且……血还泛着幽幽的光。他虽目不识丁,却心善,于是把他救了回来,请来郎中。郎中用了猛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真的救活了。
“老天保佑,你醒了,花了我不少银子啊”柴夫一边感叹一边心疼。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们,良久吐出几个字,“谢谢,谢谢……”
“谢啥,之后帮我干活,也不枉我花那么多银子,你给我当免费劳力!”老张眼睛往旁边一斜,双臂缠在胸前,一脸不屑。
粉色姑娘在旁边咯咯笑,拍了皇甫辙一下,“你小子,命真大!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么,既然你没有名字,我就叫你……木头了!”
“对!木头!木头,以后就靠你多给我们砍木头了!”
皇甫辙走在一片墓地当中,周围泛着幽蓝的光,风掠过树林,发出呲呲的声响。他的脚上挂着锁链,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缓缓挪动着双腿,努力睁眼看着墓碑上的字,赫然印着家父的名字,他再看向其他墓碑,都是亲人的名字。他向后一栽,嘴里却喊着,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远处走来一袭白衣少女,手里拿着峨眉刺,他定睛一看,是清浅!
“清浅!清浅!”他大喊。
“为什么?你是为什么……”
皇甫辙的脸变得扭曲,他嘶嚎起来。他感觉身上的血流涌动,似乎要爆裂开来。
“啊——”他一下弹起羸弱的身子,睁开眼,周遭却静得出奇——原来不过又是一场噩梦了。
此时,他已经大汗淋漓,汗水浸湿了他的粗布衣服。
外头的阳光依旧刺眼。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到这里的,而那个他最爱的未婚妻,为什么却在他最为幸福最为没有防备的时刻,刺了他一剑。
“木头,木头!”粉衣姑娘又在叫他了。
“什么事?”他抬头,意思一下地看着她,眼里的阴霾却像盖着的灰尘。
“陪我去市集吧!”
“对了,我叫朱砌月~”
“嗯……好……”他还未从梦魇中苏醒,表情有些扭曲。
在去市集的路上,朱姑娘一直在哒哒哒地说话,从村头的王阿姨说到另一头的郑老头,从哪家母鸡下了颗粉色的鸡蛋到哪家老头与隔壁家的老嬷的第二春恋爱。
正当她说得不亦乐乎时,皇甫辙抬起头,突然问道,冷冷的,“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唔……嗯……”
“你呀……我爸,就是柴夫老张,他在村头捡到你的。”
“当时,还有别人么?”
“唔……只听我爸说,闪过一个黑影。”
“黑影?”他神情一凛,浑身警觉起来。
“是谁?是谁?”他脑子飞快转动着,也懒得说话,一路上就跟着朱姑娘,到了市集也没怎么注意周遭的变化。
市集
二人走得累了,于是在馄饨铺歇歇脚。
坐下不久,来了两位白衣少侠,只见他们找一处坐下,要了一盘花生米,两碗馄饨,谈论起来。
“可惜!可惜啊!”
“怎么讲?”
“你听说了么?刀法冠绝的皇甫越家,谋反被查!没几日就判了处斩!”
“啊!竟有此事?”
“真事!说是与外族勾结!”
“没想到皇甫家竟是这样的人!”
“还有件怪事,前几日,他儿子大婚之日,竟然神秘失踪!真是祸不单行!”
“这谋反可是死罪,咱可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可怜人家。我们身为名门正派,自当与不忠不义之徒划清界限。”
“兄台说得极是,极是!”
在旁的皇甫辙表面上强作镇定,内心却波涛汹涌,一股股怒火和悲伤直冲头顶,他的亲人、家人、奶娘、奴仆都离他而去,而他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为了克制住悲伤,他紧紧捏住茶杯,乃至于茶杯出现了些微小的裂缝,手却也不住地抖动,一股股泪水在眼里打转,他的心里在不住地嘶吼,豆大的泪珠不听使唤地落下,他却也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用袖子遮挡,大声假装哈欠。
好在一旁的朱姑娘顾着手里的玩物,没有观察到这一切,只当这木头,又呆又傻,不会有些什么异样。
此时皇甫辙已经确定,此处离他家并非十万八千里,不然也不会听到如此的言论。但是如今,他身子羸弱,柴夫又有恩于他,不便不告而别,自己内力又变得极弱,只得暂时呆在这村子。
是夜,他试图运功疗伤,他感觉有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有些燥热,却也并无大碍,只得歇息下来。
翌日,他起身时,听到外面似有挥剑之声。定睛一看,原是朱姑娘使着一柄银色白剑。这剑气之声,虽不如名门正派的雄浑有力,却奇异轻快,宛如蜻蜓点水。他有些惊讶,本以为不过是乡野姑娘,没想竟有这般武艺。
只见她轻快腾挪转身,一粒小石子唰地一下,击中树林间一物,一只麻雀应声落下,树林瞬间四散出一堆鸟雀,顿时安静了不少。
朱姑娘欢快地大呼,啊哈,今天有烤麻雀吃了!
接着削下一杆树枝,拿起食材,正欲向厨房走去。
她抬头,正好看见尚羸弱的皇甫辙,皇甫辙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扶着门框,略为惊奇地看着她。
“你醒啦!”
“……”他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算是回答。
她看着他,眼珠子溜溜转,好是聪敏机灵。
“木头,没想到吧,我这个村姑也会点武艺的。这个世界,没想到的多着呢。”
她顿了顿,“想来老父亲发现你,全身重伤,必是与武林那些破事有些瓜葛。要换做一般人,可是把你晾在那了。可是我们……心地善良,大发慈悲,胸襟广阔,内在美,内在美~~~”
她似乎穷尽了所有词汇,来描绘自己的善举。
然后定下神来,用手臂揽住皇甫辙,带着他走向厨房。
皇甫辙可第一次见这么做菜的,只见她操起双菜刀,运用劲力,包菜腾空,她双臂挥舞,不一会儿,一片片均匀的包菜叶列在菜板上。
“看我旋风爪!”
她拿起铲子,就在那口黑锅内腾挪翻炒,不时还撒些调料粉末,等到火候到了,她颠起锅,最后送入盘内。一气呵成,她满意地敛息收功。
“木头,看,这可是那和尚传我的功夫包菜刀法!可好用了!”
皇甫辙虽然还有些忧郁,但是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少时即苦学武艺的世家公子辙,却从未见过如此路数,也从未见过如此用处。
他回过神来,道,“和……和尚?”
“对呀,就是村南边那个隐居的和尚,他是我师父,和我父亲是故交呢。他教我做菜,顺便教我使剑,说是防身。”
“月儿~月儿~”,远处传来柴夫老张的叫唤声。
“老张!”砌月一把抱住她的老父亲。
“看你这,外人面前还叫我老张,服了你这闺女了。”
砌月嘴一噘,侧过头去,哼哼地。
皇甫辙莫名有些想笑,但又想起发生种种,不禁又黑下脸来。脸部看起来,笑容有些不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