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恭敬不如从命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个僵硬疏离的微笑,试图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胃部的强烈抗议,声音略带干涩地开口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此盛情相邀,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是这么说,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到桌边。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快速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嗯,看起来都很正常,色香味俱全,没有明显的绿色或者紫色烟雾,也没有滋滋冒泡的不明液体。

当然,下毒也不可能这么明显。

只要情况不对,大不了就……拼了!

管他什么太子府,管他什么武魂殿背景板,先把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掀翻再说!

脑海里甚至已经开始预演万一撕破脸,自己该如何以最快速度、最酷炫的姿势完成变身,给这位“殿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雪清河将他那一瞬间细微的僵硬和眼神闪烁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深邃了几分,但语气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温和:“怎么了,楚公子?是菜色不合胃口吗?还是……担心我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她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楚暮云猛地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淡金色眸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直接把潜台词掀到了桌面上,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腹诽和警惕都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

他干笑两声,强作镇定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依旧有些僵硬:“殿下说笑了。能得殿下赐宴,已是荣幸之至,岂敢挑剔。”

嘴上说着客气话,屁股却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发难或者拔腿就跑的姿态。

那双眼睛,更是警惕地在雪清河的脸和桌上的饭菜之间来回逡巡。

雪清河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戒备,自然地拿起桌上的银质筷子,轻轻敲了敲白玉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调侃,“我若真想对你不利,又何必多此一举,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话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楚暮云紧绷的神经上,非但没有让他放松,反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上台面?

大姐,下毒这种经典桥段,在各种宫斗宅斗权谋剧里那是经久不衰、广受好评的基础操作好吗!

怎么到你这就成“上不得台面”了?

你这么说,是显得你段位高呢,还是在暗示我,你有一百种更“上台面”的方法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楚暮云心里警铃疯狂作响,几乎要盖过肚子的咕咕声。

努力牵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的表情,但效果可能更像是“救命啊有人要害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想要掀桌而起的冲动,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自嘲语气,半真半假地回道:“谁知道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心眼儿有多少道弯?表面上笑眯眯请吃饭,和蔼可亲得像邻家大哥哥,背地里指不定就琢磨着怎么把我切片研究,看看我是不是基因突变新品种呢。”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桌上的菜肴,语气更加夸张:“下毒?那多没技术含量,太LOW了,配不上您这太子殿下的格调。说不定你们现在流行的是什么高级玩法,比如饭菜里加点料,吃完就让人五感错乱,主动把银行卡……啊呸,是把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秘密和盘托出?又或者是什么慢性毒药,吃完当时没事,过个十天半个月突然暴毙,连仵作都查不出原因?再或者……”

雪清河静静地听着,看着他那张一会儿警惕、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又陷入被害妄想的脸,眼神里的兴味越来越浓。

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实在是……活泼得有点过头了。

这想象力,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尤其是“切片研究”这个词,他似乎格外执着。

“楚公子的想象力,着实……丰富。”

雪清河终于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真心实意的弧度,那是纯粹觉得有趣的笑意,与刚才那礼节性的微笑截然不同。

拿起公筷,姿态优雅地夹了一块看起来软糯香甜的桂花糖藕,放入楚暮云面前的白瓷小碟中。

“尝尝这个,新做的,味道应该不错。”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好似只是在招待一个有些怕生的朋友,“至于你担心的那些……听起来确实比直接下毒要有趣得多,也更符合‘玩政治’的风格。不过,”

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楚暮云脸上,带着淡淡的审视,“我更好奇的是,楚公子似乎对我,或者说对‘玩政治’的人,有着很深的……嗯,刻板印象?”

楚暮云刚把那块软糯香甜、带着桂花清气的糖藕塞进嘴里,听到这话差点没直接噎死。

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抚慰着他抗议已久的胃,但雪清河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又让他瞬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一边飞快地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反驳,眼睛还忍不住瞟向桌上另一道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香酥鸡。

“咳咳……刻板印象?太子殿下,您这话说的……(咕嘟一声咽下)……那能叫刻板印象吗?那叫人民群众……啊不,是普罗大众用血泪和智商税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好吗!”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夹了一筷子青翠欲滴的炒时蔬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加点底气。

“你想想,话本里怎么写的?评书里怎么说的?那些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哪个不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喝杯茶的功夫就能定人生死?表面上跟你称兄道弟、亲如一家,背后捅刀子比谁都快!”

他伸出筷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盘香酥鸡,见雪清河没什么反应,立刻夹起一块最大的,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烫得龇牙咧嘴,却又舍不得吐出来。

“就说请吃饭这事儿吧,”他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控诉,“你们这种级别的,请人吃饭能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肯定是为了在饭桌上不动声色地套话!观察你的小动作,分析你的微表情,恨不得连你夹菜先伸左手还是右手,都能解读出十八种不同的含义来!”

“吃个饭跟上刑场似的,步步惊心!这菜里有没有加料另说,光是这心理压力……哎哟我去这鸡真香……咳,光是这压力就够让人消化不良了!”

他吃得满嘴流油,说话间隙还不忘又扒拉了两口米饭,眼神始终保持着警惕,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不忘用语言给自己建立防御工事。

“所以啊,殿下,不是我有刻板印象,是你们这个群体,给人的安全感实在太低了!堪比毒蘑菇,颜色越鲜艳,看着越无害,毒性越大!您这颜值……啊不,是您这气质,这亲和力……啧啧,在我看来,危险系数简直爆表!”

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终于感觉胃里踏实了不少,但看着对面依旧笑意盈盈、眼神深邃的雪清河,心里那根弦还是绷得紧紧的。

这女人,段位太高,他这点道行,在她面前估计跟光着身子没啥区别。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多吃点,吃饱了,万一真要动手,动手也能动得快一点?

嗯,有道理!干饭人,干饭魂,干饭都是人上人!先吃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