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必反,这应该是不会错的,陛下即便想对太平道示好,也不会改变这一结果。”
雒阳东郭。
马车缓缓前行。
汉代谈论机密之事,有几处很好的地方,乃是密室、廊下、车驾。
密室一般没有隔壁房间,不怕隔墙有耳;廊下四面透风,反而不好藏人;车驾移动,御者一般是最亲信之人,也不怕泄密。
马车上杨赐说出来了自己的推断。
杨彪问道:“父亲为何这样说?”
杨赐捋着胡须道:“世家豪族兼并土地,各地都有流民,这些人大多归于太平道下,有人给他们撑腰,他们不反就怪了。”
杨彪叹息道:“这些百姓也真是麻烦,给谁种地不是种,非要流亡,听说一些庄园招不到佃户,还要从胡人那里买奴隶。”
东汉至魏晋都有这样一种现象。
庄园缺乏劳动力,而大批百姓甘愿做流民,也不入庄园做工,因此导致大批胡人内迁。
其实原因大家都清楚,无非是庄园盘剥严重,百姓在庄园中,生杀予夺全在家主,没有尊严可言。
杨彪也是明知故问,只是感叹,这些百姓为什么要反抗,老老实实被压制多好,大家都省心。
杨赐道:“后汉靠河北兵马立国,河北勋贵世家最多,已经和流民们斗了一百多年了。
“最近河北耿武、刘子惠来信,说常山流民在张牛角的带领下,已经颇具气候,很难处置了。”
杨彪道:“这其实很简单,流民不纳税赋,已经不算是民,只能说是贼,剿灭就是了。”
杨赐长叹一声,道:“可是尚书台有令,哪里有乱民,要先处置当地官员,官员们也不敢上报朝廷,明着派兵剿灭。”
“那,可否动员私兵?”杨彪问道。
杨赐满面愁容:“耿武、刘子惠正在调集私兵,暗中剿贼。
“这种剿贼方式,其实是违背律法的。
“要是太平道能直达天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彪恍然大悟:“要是太平道帮这些流民说话,让陛下动了恻隐之心,从而限制世家豪强……”
杨赐长叹一声:“世家豪强乃是大汉之根基,若陛下出手限制,必然天下动荡,大汉危矣!”
“那……父亲的想法是?”杨彪问道。
“帮世家,剿流民。”
后汉的建立,是一种与世家大族的利益勾兑,朝廷依赖世家豪族,底层百姓的诉求一直被压制,迁延一百多年。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上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引发战争。
世家大族向世世代代压制百姓,必须通过战争,彻底把不服的百姓剿灭。
而百姓想获得更大的权利,也必须通过战争,让肉食者见识匹夫一怒。
这种博弈,延续整个古代史,尤其在华夏大地更加明显。
即便是盛世王朝,农民起义也是此起彼伏。
世家大族解决这一问题,有一个基本的共识,便是杀人安人。
杨赐面容逐渐阴鸷:“等太平道反,朝廷联合世家大族,连同太平道和一身反骨的流民一起剿灭,才是安定天下的正道。”
杨彪感叹:“父亲深谋远虑,儿实不足万一。”
……
雒阳北宫,德阳殿。
清晨,阳光洒下。
刘宏自床榻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昨日有些郁闷,但和两位女子大战两场,心情好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养生之道。
有气别憋着,该释放释放。
昨日曹嵩送的舞姬,后半夜已经安置到了后宫,不过床笫之间,尚留有余香。
刘宏洗漱完毕。
伴随侍从唱报。
皇后穿着黄色衣裙,挺着高高的胸脯走来,宛若一朵娇艳的菊花。
刘宏前去迎接皇后,到了跟前,皇后抽身一闪。
“皇后,怎么了?”刘宏问道。
何氏面露嫌弃:“陛下,你宠幸哪家女子,臣妾都可以接受,可你为什么要宠幸一位舞女?她出身乐户,乐户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刘宏笑道:“逢场作戏而已,皇后何必生气?”
“以色娱人,终为下乘。”何氏气鼓鼓道。
刘宏笑道:“要论美貌,世间没人比得过皇后,她们都是下乘。”
何氏气鼓鼓撅嘴,忽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算了,不说这个了。”
何氏面露急切,道:“陛下,你真的要腰斩张奉啊,他可是我妹夫,我可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何氏母亲舞阳君属于改嫁。
何进和何氏不是同母兄妹,何苗与何氏不是同父兄妹,何氏最亲近的,只有小何氏。
刘宏毫不在意道:“等斩了张奉,朕给小何氏找个好的。”
何氏问道:“你是不是相中了我妹妹,想巧取豪夺,你谋划已久了是不是?”
刘宏知道,何氏在无理取闹,便将计就计。
“你说的没错,小何氏和你相貌相似,朕自然喜欢,倒时候还得你这做姐姐的点头。”
“陛下!”
何氏气得直跺脚。
刘宏坐在案几后,让何氏坐下。
“行了,皇后,要是跺脚等解决纠纷,朕天天跺脚。”
何氏嘟着嘴,坐在皇帝一旁。
此时,侍从来报。
“陛下,尚书令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后,尚书令桓典走进寝室,见皇后也在,赶紧拜见。
“说正事。”刘宏道。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刘宏颔首道:“皇后不是外人,说吧。”
桓典拱手道:“堂溪典家中马夫自首,说杀害堂溪典,在灵堂纵火一事,是他一人所为。”
何氏眼睛瞪大。
“也就是说,张奉无罪?”
桓典颔首:“回皇后,是这样的,况且骂死人本就不能轻易定罪,即便陛下有定罪建议,廷尉审理后,也不至于定死罪。”
“朕知道了。”刘宏点头。
何氏怒道:“陛下,张奉本就够不上死刑,你还要定腰斩,你为何如此做?”
刘宏捏了捏眉心。
“皇后,朕让光禄寺采购一些核桃,你多吃点。”
“为何要多吃核桃。”
“核桃补脑。”
桓典继续说道:“昨夜,雒阳出现恶性械斗事件,中常侍张让、光禄大夫杨彪两家几十名护卫当街私斗。
“据说起因是有刺客刺杀张公,张家护卫追踪刺客,遇到杨家护卫,以为是同伙儿,就打了起来。”
刘宏问道:“杨家护卫是刺客的同伙儿吗?”
“没有证据。”
“那就去找。”
“诺!”
桓典告退。
何氏问道:“陛下,杨家护卫不好好在家里,一起到街巷上干什么?
“张家护卫说是追踪刺客,还有正当理由,他们实在可疑。”
刘宏有些惊讶,皇后竟然聪明了几分?
“皇后以为呢?”
“杨家那伙人根本就不是护卫,他们就是刺客同伙儿,该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审问。”
刘宏面色阴沉了下来:“已经审了,这些人可是一个字都不说,杨家养的这些死士,还真忠心啊!”
“你不是说这些人是护卫吗?怎么又说是死士?”
“不分是非对错,只效忠于家主,可不是死士吗?这种人对国家,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何氏道:“也不知道大将军有没有养死士?”
刘宏看向何氏,目光阴冷。
何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直接抱住刘宏的胳膊:“陛下,核桃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