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等人刺耳的哄笑声被他甩在身后,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
他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肩头的重量,自己体内那缕艰难运转的灵气的控制上。
《周天录》的心诀在心田默念着,在他已打通的微弱经脉中游走,试图分担肌肉的撕裂感。
循环之下,想要缓解这股疲惫感,只是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这种在极限压力能够分出心二用尝试,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嘿,陈师弟,这边!”不知何时,一个声音从他侧前方传来。
陈秋抬眼看去,原来是负责看守库房侧门的一个外门弟子,这人他见过,名叫赵铁柱。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脸上总带着憨厚的笑容。
他是少数几个对陈秋没什么恶意,偶尔还会点头招呼的人。据说他家里是开铁匠铺的,天生力气大,但天赋比王虎差一些,也是卡在了入初境三重。
他为人却踏实得多,能吃苦耐劳做杂役也不过是赚钱补贴家用,毕竟铁匠这行在崇渊阁生活还是勉强了些。
“赵师兄。”陈秋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嚯,这火铜矿可不轻啊!邱长老又给你加料了?”赵铁柱看着陈秋肩上小山似的矿石,咂了咂舌。
然后竟徒手推开了沉重的库房侧门。
“怪不得让铁柱守库房!”这一幕把陈秋都看傻了,这力气大的远超陈秋想象,张着个嘴巴,半天没合拢。
陈秋明白,恐怕是王虎都没他这般力气,不禁在脑中浮现出他们两个使出全力战斗的模样。细想,他又摇了摇头,“啧…”觉得不可能,铁柱不合适,他和大傻一样老实本分,要是真打起来,绝对没优势。
“往里走,丙字区三号垛位,老地方。”汇报声再耳朵边响起,陈秋这才反应了过来,将刚才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嗯,谢师兄。”陈秋道了声谢,扛着矿石走了进去。
库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金属锈蚀和淡淡的药材混杂的气味。味觉层次千奇百怪,在里面待久了,甚至会分辨不出味道。
巨大的货架一条接着一条,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各种物资。
陈秋熟门熟路地走到深处,将火铜矿稳稳地码放在指定位置,细致地检查了好几遍。
放下矿石,他才感觉腰背一阵轻松,舒服多了。
活动了一下肩膀,目光扫过旁边几个正在清点物资的外门弟子。那几人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低头假装忙碌,有的则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什么情况?”
陈秋对此一知半解,大概知道为什么,可也不愿再多想,转身离开库房。
他沉默地走出库房,前往勤业堂方向。
路上偶尔会遇到几个同样刚下工的外门弟子,打过招呼,眼神里都带着相似的麻木和疲惫。没人嘲笑他,也没人关心他。这种纯粹的“无恶意”,在陈秋看来,已是难得的清净。
填写完日志,陈秋回到小院时,天已彻底黑透。
院内安静无声,只有石像喷泉“汩汩”的水流声。
此刻,正房窗户透出一点昏黄,映着邱尘伏案的身影,他也是难得这么晚在家,陈秋记忆力他还是头一回。
陈秋连走到小屋的力气都快没了,跌跌撞撞到走廊处,直接背靠着冰凉的廊柱,这般对于他来说还舒服些。
休息片刻,他站起身,拉开门,回到自己的小屋,打算继续修炼。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武熙雯给的玉瓶,倒出那粒圆润的“培元丹”。丹药入口即化,迅速巩固他已开拓的经脉。
“二姐的药,果然不错。”陈秋心中微暖。
感受到身体内活跃起来的经脉,他知道药效起来了!这一周邱尘几乎没打过他,背着他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没有刚开始那般时间长,故而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伤。
这次陈秋也就不打算用灵泉水开路了,他要尝试凭借自身再开拓几条经脉。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闭上双眼,开始运转《周天录》。
他集中意念,将灵气导向第三条经脉那顽固的阻塞之处。
“轰!”这一次的冲击,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培元丹提供的澎湃药力,让陈秋体内的灵气变得异常躁动!
更加糟糕的是,他之前体内残留的灵泉水,却似乎与培元丹的药力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冲突!
他们二者的冲突可苦了身为宿主的陈秋,那疼痛全都反应在了他自己身上。
“轰!轰轰…”冲机再次传来,这次是超过他身体的能量。
陈秋只觉得更加狂暴的热流猛地从丹田炸开,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控制!
那缕灵气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狭窄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完全偏离了《周天录》的路径!
陈秋明白书中记载这叫“走火了”,若是不能处理好,他就会被活活冲死。
“噗!”他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毛孔中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更诡异的是,他体表外溢的紊乱灵气,竟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灰黑色光芒!
陈秋在识海中苏醒,周身漂浮着莹白光点,而三丈外则是一副“人间炼狱”,前方是一片血雾,月亮都被染成了红色,这红月之上,倒悬浮着一具极为扭曲的躯体。
见此场景,陈秋跌坐在地,唇齿不停地颤抖,眼泪在眶中打转,吓得快哭了出来,毕竟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心智都未成熟,就算有邱尘刻意的“培养”,但见到眼前这个怪物,又深陷于这阴森恐怖的地方,几乎令他崩溃。
“欢迎回家。”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
“你……你…你是谁?”
“我即是你,你又是我,你我同根!啊哈哈哈哈啊……”“浮尸”没有半点征兆,一百八十度转动脑袋,它裂开嘴角,以一个极为恐怖的姿势,猛地俯冲向陈秋。
“不要啊……轰!”就在那张脸即将贴上他的瞬间,一股强大并且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突然袭来。
眼前荧光炸开,带着陈秋重重坠入黑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
再次醒来,邱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边。他手里那本宝贝账册早就扔一边桌上了。老头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刻板脸上,眉头拧得死紧。
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在陈秋身上几处大穴“啪啪”点了几下,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十足。
陈秋则像根煮软了的面条,瘫在床上。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暗红色,细小的毛孔里还在往外渗着血珠,混着冷汗,黏糊糊一片。
“臭小子,开个脉都能把自己整成这鬼样子……”邱尘一边骂一边给他电学。
最强虽然嫌弃,可手上一点没停,眼神锐利地要吃人。
他一把抓起陈秋的手腕,三根手指搭了上去,一股精纯平和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这一探,邱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乎能夹死苍蝇。
“嘶……这小兔崽子……可别死了,吃了老子那么多好东西……”他低声咒骂道。
此刻,陈秋体内简直是大杂烩,一顿乱炖!培元丹邱尘一感受便知道,上等绝对的上等。
“臭小子,给你用都浪费了!”陈秋依旧毫无知觉,任凭邱尘加重手劲。
如今当务之急是卸掉他体内那股子刚猛精纯的药力。别让它在狭窄的经脉里横冲直撞,跟无脑苍蝇一样。
“唉……”邱尘神色极其复杂,更深层的地方,似乎盘踞着一股带阴寒,具有活性的力量。
邱尘也知道这绝对是灵泉水没排干,头一下子就二个大,他以为天天让陈秋干活绝对能排干,没想到还有残留。
“是不是,活不重呢?看来得加重一点……”邱尘心想,便打算干预,两股力量。由于好几处细小的经脉壁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灵气又外漏了,导致身体发黑。一时也不知在哪里下手。
“靠……堵成这样还敢吃培元丹?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邱尘气得胡子都抖了三抖。
他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是觉得最近身体被自己“磨”得皮实了点,又得了姐姐的丹药,心一横就想冲关。
结果他这破资质,加上体内那股子长期积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阴寒杂质”被培元丹的阳刚药力一激,瞬间就炸了锅!
“麻烦!”邱尘骂归骂,可心理上还是担心的。于是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温润如玉的白光,快准狠地点在陈秋胸口膻中穴。
这一点,像是给沸腾的油锅浇了一瓢冷水,陈秋体内狂暴冲撞的培元丹药力猛地一滞,找不到方向安静了下来。
没错,这就是上等货,若是这培元丹次了点,陈秋早就死了。紧接着,邱尘再次在陈秋周身十几处关键窍穴快速点过。
每一次点落,都注入一丝精纯灵气并迅速抚慰着被冲撞撕裂的经脉裂痕,同时形成一张“大网”,强行将那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分隔开。
“引!动!”邱尘低喝一声,手掌虚按在陈秋丹田上方。
形成强大的吸力引导着陈秋体内那些混乱不堪,带着灰黑之气的暴走灵气,顺着一条相对宽阔的主脉,缓缓导出体外。顺便还把陈秋体内残留的灵泉水净化了。
“也不能浪费……”老头啧了啧嘴,不情愿道。
“嗤嗤……”随着灰黑色的紊乱灵气被一点点抽出,陈秋体表那层不祥的暗红和渗血现象开始肉眼可见地消退。
他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祥和的呼吸声,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爆开的危险状态了。
做完这一切,邱尘额头也微微见汗,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情绪这般不稳定,陈秋可以头一个令他主观改变的。
他收回手,看着床上呼吸趋于平稳,但依旧昏迷不醒的陈秋,满面不解。嫌弃是肯定的,这小子差点把自己玩废。但嫌弃底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他再次抓起陈秋的手腕,仔细探查。那股阴寒的力量……方才情急之下,没有过于细致探查,仔细探查过后他发现,似乎不仅仅是灵泉水和蚀灵草的残留?里面好像还掺杂了点别的什么……一种极其隐晦,带着点清香的气息?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邱尘这等修为,灵觉何等敏锐?这感觉,有点意思……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有点小秘密,比如那个装着灵泉水的破桶用得挺顺手。
但刚才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古怪气息……莫非这小子身上,还藏着点连他都没看透的东西?
“啧啧,”老头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去动陈秋的储物袋。他邱尘还不至于无聊到去翻一个小辈的私藏。只是,这小子身上的“麻烦”,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多一点。
“命倒是挺硬,”邱尘嘀咕了一嘴,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拍了拍灰。
他看了一眼陈秋,嘴唇上扬:“看来……老夫非得手下你了……既如此要准备些什么吧…”
在确认陈秋暂时死不了,他嘀咕着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小屋的门。
屋内,陈秋在昏迷中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仿佛还在抵抗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他体内,被邱尘强行压下的两股力量虽然已经没了,但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似乎更深地融入了他的筋骨血肉,等待着下一次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