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结缘

客栈大堂。

沈砚坐姿自在，端着茶盏享受宁静时光。

对面的岳擎苍端坐如松，乍一看是稳如泰山。可若仔细观瞧，已紧张地将桌沿捏住凹陷指痕。

“冷静，冷静……”岳擎苍努力平复着心境。

方才的剑拔弩张，早已烟消云散。可岳大将军心里明白，不是面前这位宽宏大量，而是这点事情根本不值得动怒。

“砚公子。”岳擎苍再次抱拳作揖。

“昨日星垂平野，家犬对月长啸。岳氏沉疴，一朝尽去。这般再造之恩，岳氏一族无以为报。自今日起，我全族上下的性命，全是公子的。”

岳文雄还没走，在客栈门外竖着耳朵。听到父亲言语，整个人有些呆愣。

“爹是什么意思？好像是说，昨日的天狗异象，是姓沈的搞出来的？”

“大将军言重。”沈砚道，“岳氏背负的不是诅咒，而是上个时代的因果。我此番援手，无非是全一份善缘罢了。”

岳擎苍皱了皱眉。

他顾及沈砚身份，没有将话说得太透，想着表明态度，以此事拉近双方距离。可沈砚给出的回应，让他意识到家族秘辛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总而言之，您的恩情，岳氏世代不忘。”岳擎苍没有继续探究，果断将话题止住。除了理智的判断之外，更因为他还有件大事要做。

“砚公子，我今日此来，还有另一件事。”

岳擎苍喉结滚动，身体在微微发颤。像新兵递战书般，拿出一块腰牌，与一块虎符，并排推至桌心。

沈砚面色古怪：“大将军，这是何意？”

“我以令牌、虎符为质，斗胆请公子出仕！”岳擎苍道，“任我南楚国师！”

亲卫们面面相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偷听的岳文雄身子一歪歪，更是差点一头磕到地上。

“疯了，一定是疯了……”

如果没有记错，父亲最反感这职位。认为但凡国师，都是妖言惑众之徒。正因为岳大将军的存在，南楚就没有国师。

可现在不但主动邀请，还拿令牌虎符当质物！礼贤下士也该有个限度，这两样东西足以调动大军了。

“大将军说笑了。”茶汤映出沈砚似笑非笑的眼，“您这不像是请国师，倒像是请军师。”

“这是岳某人的诚意。”岳擎苍道，“我知您是世外高人，视权势富贵如云烟。但国师只是尊号，并不需要具体做什么。反正您也是游戏人间，多个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岳擎苍滔滔不绝，打定主意要做成这件事。

国师也好，军师也罢，哪怕要大将军这个位置，他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他虽被人赞为南楚柱石，但深知有撑不住的一天。可是眼前这位，如果真能答应出仕，那就是一根不会倒的苍天之柱！

岳擎苍在客栈访贤，可是急坏了他的老对手。

……

莱阳王，京城小院。

“你说什么？岳擎苍去了城南客栈！邀请那位公子砚出仕？”

听得密探的汇报，莱阳王手中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蟒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

“备轿……不，直接走！”

莱阳王迈步就往外跑，踢掉了一只鞋都没察觉。

侍卫捧着云头履在后面追：“王爷！轿子备好了，来了……还有鞋！您的鞋……”

莱阳王已经冲出了府门。

他太了解岳擎苍了。

能让那个连皇帝都顶撞的家伙卑躬屈膝，必定是确认了沈砚的真身！

“该死，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岳文举那边……不对，岳擎苍自负得很，即便猜到什么也会有所保留。让他这般无所顾忌，一定是有了确凿证据……”

莱阳王很着急。

就像岳擎苍忌惮他一样，他又何尝不忌惮岳擎苍。宁可背负谋逆嫌疑，也不想让老对手知道秘密，自然更不想沈砚的真身为人所知。

……

客栈，谈话在继续。

“大将军还是请回吧。”沈砚截住话头，袖摆轻轻扫过桌面。

岳擎苍一怔。

才推出去的虎符和腰牌，竟又系回了腰间。

沈砚起身：“日后若有闲暇，你我可纵谈世事。但出仕之事，无需再提。”

“公子慢走。”岳擎苍没有强留。

目送沈砚与公孙离出门，他思索片刻，走到门外站定，好似门神一般。

“大将军。”亲卫走过来，一脸诧异，“您这是……”

“今日开始，除了上朝，我便侯在此处。”岳擎苍沉声道，“不敢比前人三顾三请，但要让砚公子看到我的诚意。”

“……”几个亲卫大眼瞪小眼。

这已经不是礼贤下士了，大将军根本是把自己当跟班。可作为属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属下明白了。”亲卫望了眼沈砚离开的方向，隐晦地问道，“将军，砚公子那边，要不要派人暗中护卫？”

“不可。”岳擎苍果断制止，但又补充道。

“但要交代下去，就说砚公子是我的贵客，任何人不得冒犯。大郎做得那等蠢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宗。另外……”

岳擎苍又想了想，再次补充：“你去一趟码头，找到二郎。告诉他，就说我欲请砚公子出仕，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连串的吩咐过后，亲卫领命而去。

莱阳王气喘吁吁地来到街角，远远地瞧见了岳擎苍。

“回去！”

莱阳王转身就走。

一看岳擎苍这般模样，就知道自己来晚了。现在过去见不到正主，还得和这个老对手吵架。

可是，那位人去哪了呢？

莱阳王抑郁地返回，在门前硬生生刹住脚步，脸上浮现出惊喜。

沈砚正等在他的门前，侍女陪立在旁边，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儿。

“砚、砚公子！”

莱阳王激动地话都不利索，只后悔没把岳擎苍带过来。

看看，看看，这就是差距。

你个老兵痞站岗请人请不到，可人家却是主动来了本王家门口。

“您……”

莱阳王稳定心神，准备请沈砚进去。更在心里面使劲盘算，该以怎样的姿态，和沈砚建立牢不可破的友谊。

“我来还冠。”沈砚轻轻抬手，王冠飘回莱阳王手中。

莱阳王连忙双手捧住，手抖得像风中秋叶。

看上去很普通，和之前没有不同。可莱阳王无比坚信，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昨夜的天狗虚影，依然是历历在目。他此刻甚至觉得，那只吞月逐星的神兽，就栖身在王冠之中。

“与之前相比，此冠的灵气多了些。”沈砚知道莱阳王在想什么，“你佩戴此冠，趋吉避凶，延年益寿，可挡两次死劫。”

“只是这样？”莱阳王笑容一僵。

“于凡人而言，已是难得的机缘了。”沈砚规劝道，“你虽然身负大气运，却也不可太贪。否则这王冠，也挡不住你的灾劫。”

沈砚拱了拱手，带着公孙离转身离开。

莱阳王这份善缘不是沈砚的，甚至和朱雀关系都不是很大，而是岳家的。莱阳王日后若遇劫难，岳家必然有所助。

只是这些东西即便说了，莱阳王也未必能理解。即便是理解，他也未必会接受。

“走。”

眼见沈砚主仆二人走远，莱阳王黑着脸沉默许久，似是想通了什么，招呼身边侍卫。

“王爷，去哪？”

侍卫连忙上前。

“客栈。”莱阳王表情坚毅，“本王现在明白，岳擎苍为何要杵在了。在这一层，他想得比本王透彻啊。”